凌安安此刻坐在自家门槛上,看着张翠花拎着半桶浑水怒气冲冲地往井台走,小脸骄傲又得意。
张翠花路过时,一眼就瞥见凌安安脚边烤着的湿靴子,顿时明白过来。
指着她的鼻子骂:“好你个狐狸精!敢阴我!今晚上的政治学习,我非得让全院子的人评评理,看看你这资本家小姐安的什么心!”
凌安安心里一沉,她指的每周一次的政治学习是家属院的“公堂”。
以张翠花的性子,最会在这种场合哭哭啼啼扮委屈,颠倒黑白。
她摸了摸肚子,把烤得半干的靴子套上,脚还是凉的,可眼神却定了些。
要算账,那就算清楚。
上次她能护着陆宴,这次也能护着自己。
晚上还没吃完晚饭,营部会议室的煤油灯,把满屋子军嫂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凌安安缩在角落的木凳上,手里攥着块灌了热水的玻璃瓶。
她刚坐下没多久,张翠花就端着搪瓷缸子走了进来。
张翠花故意往她旁边的空位一坐,缸子底“咚”地磕在桌腿上。
政治学习的哨声刚落,主持的干事清了清嗓子:“今儿重点说说家属院的思想作风,谁先讲?”
张翠花“噌”地站起来,手里的缸子往桌上一墩:“我有话说!”
她扫了眼旁边的凌安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声音尖得像锥子。
“咱们家属院有些人,带着资产阶级小姐作风!冬天穿羊皮靴,用进口雪花膏,连挑个水都哭天抢地的,还暗地里使坏心眼子,搅得院子里不安生!”
屋里瞬间静了,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凌安安身上。
李嫂刚要张嘴,被张翠花狠狠剜了一眼:“李嫂别替她圆!不就是仗着陆营长护着?成分摆在那儿,资本家的小姐,骨子里就娇气!”
凌安安攥着玻璃瓶的手紧了紧,瓶壁的热度烫得掌心发疼。
她低着头,听见身后有人窸窣:“怪不得细皮嫩肉的”心里像被冻住的泥块,又沉又硬。
“我不是”她刚想说话。
张翠花立马就开口打断:“不是?那今下午公共水龙头旁是谁蹲在地上哭?不是你嫌靴子湿了冻脚?咱们老辈人光脚踩雪都过来了,你穿羊皮靴还喊冷,不是小姐作风是什么?”
凌安安听完,猛地站起来,玻璃瓶“啪”地掉在地上,热水溅湿了裤脚。
她却没顾上擦,眼泪“唰”地涌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咬得很用力:“我家是有钱,但我爸干干净净做生意,从没盘剥过人!”
张翠花愣了愣,随即嗤笑出声:“有钱还不是资本家?难不成是劳动人民?谁信!”
凌安安咬着唇,手伸进棉袄内袋,拿出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只见照片上,凌安安的父亲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站在自家工厂的车间门口,身边围着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墙上挂着“诚信经营”的木牌。
“这是我爸的纺织厂。”她举着照片。
“我爸二十岁白手起家办厂,厂里工人都管我爸叫‘凌大哥’,逢年过节还给工人发肉票布票!去年洪水,他还捐了两卡车棉纱给灾区!”
李嫂凑过去看了看,突然点头:“这厂我知道!我娘家亲戚在上海棉纺厂上班,说过有个凌老板,对工人特厚道!”
张翠花的脸“唰”地白了,嘴还硬着:“办厂的就是资本家!还装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