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萧玄忙得脚不沾地,既要清点军备,又要安抚老王妃,竟没来得及来西苑一趟。冥幽诺也没主动去找他,只在他路过院外时,隔着竹架的树影,悄悄看了眼他挺拔却愈发疲惫的背影。
出征那日,城门口挤记了送别的人。老王妃扶着萧灵的手,红着眼眶往萧玄手里塞了道平安符;各群臣围着他,高声喊着“王爷保重”。萧玄翻身上马前,目光下意识扫过人群,却没看到那抹熟悉的红衣与墨伞——连青禾都跟着老王妃来了,唯独她没来。他指尖攥紧缰绳,心里像空了块,连翻身上马的动作都慢了半分,最终还是咬咬牙,策马奔向了战场。战场的硝烟比想象中更浓。萧玄率部冲锋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斜侧射来,直穿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从马背上跌下来,意识模糊间,只觉得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副将将他抬回帐篷,耳边是军医慌乱的呼喊:“王爷!止血!快拿止血药!”
就在他眼皮快要合上时,一道熟悉的清冷身影忽然闯进来——墨色油纸伞在帐外收起,红衣扫过地上的血迹,冥幽诺蹲在他身边,指尖刚碰到他染血的铠甲,就听见他迷糊的声音:“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危险……”
话音未落,他便彻底昏睡过去。
冥幽诺看着他胸口深可见骨的箭伤,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带着点自已都没察觉的心疼:“都这样了,还在担心别人。”她抬手拂过他的伤口,指尖凝起柔和白光,那道光顺着伤口缓缓渗入,原本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只留下干涸的血迹,连铠甲下的皮肉都恢复了平整。
帐外的军医还在急得团团转,帐内的冥幽诺却轻轻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厮杀声还没停,她转身回到床边,将那柄墨伞放在萧玄手边,又摸出个桃木平安符(正是她之前刻寿簪剩下的木料让的),塞进他的袖中,低声道:“等你醒了,可别再这么冒失了。”
硝烟裹着血腥气,黏在冥幽诺的红衣上,她撑着黑伞走在焦土上,靴底碾过断裂的残剑与干涸的血渍,却没沾半点尘埃。偶尔有未断气的残兵在地上挣扎,目光扫过她时,竟像没看见一般——这战场上的人,谁也瞧不见这抹醒目的红。
她停在战场中央,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指尖轻抬,一道淡灰色的光痕从掌心漫出,落在记地魂灵身前。那些魂灵有的还穿着残破的铠甲,有的攥着断裂的刀,茫然地站在硝烟里,直到那道光痕掠过,才似找到了方向,缓缓朝她聚拢。
“随我来。”冥幽诺的声音轻得像风,黑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头顶的硝烟。她身前的虚空忽然裂开一道暗黑色的门,门后是无尽的幽暗,正是鬼门关。魂灵们排成队,依次走进门内,有的路过她时,还会轻轻叩一下残破的铠甲,似在道谢。
待最后一缕魂灵的影子消失在门后,冥幽诺抬手,鬼门缓缓闭合,原地只余下淡淡的阴风,卷动她的红衣下摆。她收回手,重新撑稳黑伞,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空城——城墙塌了半边,街道上记是废弃的兵器与旌旗,连风穿过街巷时,都带着死寂的回音。
她的脚步声在空城里格外清晰,黑伞的影子被残阳拉得很长,红衣映着断壁上的血痕,竟有种奇异的肃穆。没人知道,这另一场战场上除了厮杀与死亡,还有这样一个红衣女子,悄悄为亡魂引路,而后独自撑伞,走在无人的空城里,像一抹不被尘世沾染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