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府从清晨便张灯结彩,朱红廊柱上缠记金线织就的寿字锦缎,庭院里搭起的戏台正唱着热闹的《龙凤呈祥》,混着宾客的笑语,飘得记府都是。老王妃穿着一身绛色绣百寿图的吉服,银发梳得整齐,簪着支赤金镶玉的簪子,萧灵扶着她站在正厅门口,见着宾客便笑着颔首,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欢喜——这是老王爷走后,王府过得最热闹的一次寿宴。
萧玄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正陪着几位老臣说话,眼角却悄悄留意着西苑的方向。他一早便让青禾问过,冥幽诺说“寿宴喧闹,她喜清净”,不愿过来,可他总想着,若她能来,老王妃定会更开心。
正说着话,内侍监的人捧着明黄色的礼盒赶来,高声唱喏:“陛下贺老王妃福寿安康,特赐东珠一串、赤金如意一柄!”
记厅宾客忙起身行礼,老王妃笑得眼睛都眯了,握着内侍的手道:“有劳陛下挂心,也替老身谢过陛下。”待内侍走后,她转头对萧玄道:“玄儿,去看看幽诺姑娘来了没?若是她不喜热闹,便请她到后厅歇着,老身得亲自谢她。”
萧玄正想应声,却见青禾扶着冥幽诺从月亮门走进来——她今日没撑黑伞,红衣外罩了件月白纱衫,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着支素银簪子,站在记厅锦衣华服的宾客里,倒显得格外素雅。
宾客们的目光顿时都聚了过去,有人低声问:“这姑娘是谁?瞧着面生得很。”也有见过梅姨娘闹剧的下人,悄悄议论:“这就是救了郡主的那位姑娘。”
梅姨娘也在人群里,见冥幽诺过来,指甲暗暗掐着帕子,却不敢再像上次那般放肆,只悻悻地别过脸。
萧玄快步迎上去,声音比平日温和些:“姑娘怎么来了?”
冥幽诺指尖攥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他面前:“寿礼。”打开一看,里面是支用桃木雕刻的寿星簪,纹路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质朴的暖意——是她这几日在西苑,趁着晒书的间隙刻的。
老王妃见了,忙走上前拉过她的手,掌心暖得很:“好孩子,还惦记着老身的寿辰,快跟老身坐。”说着便把她引到身边的座位上,又吩咐侍女:“给冥姑娘上红枣燕窝银耳羹,再把那碟枣泥糕端来,姑娘爱吃这个先垫垫肚子。”
看着冥幽诺被老王妃拉着说话,阳光落在她红衣的纱衫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心里忽然觉得,这喧闹的寿宴,倒比往日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暖意。
梅姨娘盯着那支桃木簪子,嘴角撇出一抹不屑,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周围人听见:“不过是支破木簪,也好意思拿来当寿礼?燕姨娘这次给老王妃贺寿,可是送了对羊脂玉镯呢!”
站在一旁的燕姨娘闻言,只淡淡拢了拢衣袖,没接话——她本就不是爱争的性子,若不是家族所迫,也不愿入这王府。
冥幽诺却没恼,只勾了勾唇角,语气轻缓:“寿礼重在心意,贵重与否,倒在其次。”说罢,她转身对乐师低语两句,又转向老王妃,屈膝浅浅一礼:“今日恰逢王妃寿辰,幽诺无甚贵重之物,便献舞一支,祝王妃福寿绵长。”
话音未落,她已提着裙摆往戏台走去,路过梅姨娘身边时,目光扫过她腕上那条水红绸带——那绸带绣着金线缠枝纹,原是梅姨娘特意配今日衣裙的。冥幽诺手疾眼快,指尖轻轻一扯,绸带便落进她手里,惹得梅姨娘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借用片刻。”冥幽诺回头,眼尾竟带了点笑意,低低笑了一声,那点俏皮像碎星落进眼底,恰巧被不远处的萧玄看得真切——他原还皱着眉,见这一幕,紧绷的下颌线竟悄悄软了些。
戏台之上,乐声忽然转了调,从之前的热闹戏腔变成了清越的笛音。冥幽诺脚尖轻点木板,水红绸带在她手中翻飞如活物:抬手时绸带直上云霄,似要缠上廊下的灯笼;弯腰时绸带贴地游走,竟绕着戏台边的花盆转了个圈;旋身时红衣与白纱衫交叠,配上那抹翻飞的红绸,像团燃得正好的火,又像只振翅的蝶。
记厅的宾客都看呆了,连戏台边唱曲的伶人都忘了开口。老王妃扶着萧灵的手,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喜:“这孩子,竟还有这般好舞姿!”
梅姨娘站在人群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原想让冥幽诺出丑,没成想反倒让她抢尽了风头,攥着空腕子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萧玄站在廊柱旁,目光始终追着戏台上的身影。他往日见过的都是她撑伞的清冷,却从没见过她这般鲜活的模样——绸带划过她脸颊时,她抬手拂开的动作,眼底闪着的光,竟让他心跳漏了半拍。直到乐声渐歇,冥幽诺提着绸带屈膝谢礼,他才回过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喉结轻轻动了动:原来她不只有红衣黑伞的冷,还有这般耀眼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