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陆家?”
父亲苏振国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杂着震惊与敬畏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身处山脚之人,仰望万仞绝壁时的本能反应。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但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客厅里,刚才因复仇计划初见成效而点燃的昂扬气氛,瞬间被这通神秘的电话浇上了一层冰水,变得凝重而诡异。
“爸,您知道这个陆家?”我问,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父亲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已倒了记记一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了大半。烈酒似乎给了他一些镇定的力量。
“何止是知道。”他缓缓转过身,靠在酒柜上,眼神悠远,“念念,我们苏家在a市,或许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但如果把整个国家比作一片森林,那我们顶多算是一棵比较粗壮的树。而京城的陆家……他们是这片森林本身。”
我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是改革开放后崛起的新贵,而是传承了上百年的世家。他们的根系,盘根错节,早已深入到我们看不见的、最核心的土壤里。商业、政治、文化……你所能想到的一切领域,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从不显山露水,新闻上你几乎看不到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影响力,无处不在。”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可以说,在他们眼里,a市的张威廉,甚至是我们苏家,都不过是地方上比较活跃的……蚂蚁。”
蚂蚁。
这个比喻,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我一直以为,重生是我最大的底牌,预知未来是我最强的武器。我像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棋手,冷静地操纵着棋盘上所有人的命运。可直到此刻,我才惊觉,在这片棋盘之外,还有另一个更高级别的玩家。他甚至懒得亲自下场,只是随手抛下来一枚棋子,就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那……他为什么要帮我?”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和陆家,素无瓜葛。”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父亲眉头紧锁,“像他们那样的人,让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其深意。他给你这份针对张威廉的黑料,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他口中那个‘需要你帮忙’的条件,恐怕才是真正的目的。念念,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份礼物,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轻易地杀死张威廉,但也可能……会伤到我们自已。你要想清楚,一旦接了,就等于把自已绑上了陆家的战车。以后,我们就身不由已了。”
我当然明白其中的风险。与虎谋皮,无异于在悬崖边跳舞。
可我别无选择。
前世的我,就是因为不够强大,不够心狠,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这一世,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覆辙。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只要能让我的仇人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我有一种直觉。这个陆先生,他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张威廉。他更像是在……考验我。
“爸,富贵险中求。”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张威廉是我们必须除掉的敌人。如果有更快的刀,我们没有理由不用。至于陆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自身足够强大,就总有博弈的资本。”
父亲看着我眼中的决绝,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决定了,那爸爸就陪你赌这一局!”
就在这时,我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是新邮件的提示音。
我们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我走过去,打开电脑,点开了那封来自未知发件人的邮件。邮件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只有一个被加密的压缩文件。
我输入了陆先生在电话里告知的密码,一长串复杂的无规律字符。
进度条读取完毕,文件解压。
下一秒,无数个文件图标,瞬间铺记了我的屏幕。
有扫描成pdf格式的旧式账本,上面手写的繁l字和模糊的印章,透着一股陈旧的年代感。有几十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张威廉,正卑躬屈膝地站在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身边。还有十几份银行的转账记录,每一份都来自一个早已注销的阿尔卑斯银行账户,收款人的名字,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代号式的假名。
但最致命的,是一段经过修复的、只有三分多钟的无声视频。
视频的画质很差,像是在某个昏暗的仓库里偷拍的。画面中,那个面容阴鸷的男人,将一个沉重的皮箱推到了年轻的张威廉面前。张威廉打开皮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美金。他脸上露出了贪婪而狂喜的表情,随即对着那个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了一张报纸的特写上。那是二十五年前的《a市日报》,头版头条,报道的是一桩轰动全市的地下钱庄洗钱案,主犯在被捕前离奇自杀,一笔高达数千万的黑钱,从此下落不明。
而那个在视频里给了张威廉钱的、面容阴鸷的男人,赫然就是报纸上那个自杀的主犯!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张威廉的第一桶金,他用来创立宏远集团前身的启动资金,根本不是他对外宣称的什么海外淘金所得,而是来自这笔永远无法见光的……黑钱!
我感觉自已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已经不是商业上的污点了,这是犯罪!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铁证!
“爸……”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父亲也凑了过来,他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狂喜。他扶着桌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喃喃自语。
有了这份东西,张威廉在我们面前,就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和反抗之力。他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其实建立在最肮脏的流沙之上。我们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让他彻底崩塌。
我迅速地将所有文件用另一个u盘拷贝下来,然后彻底删除了邮件和电脑里的所有痕迹。
“爸,我们该怎么让?”我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看向父亲。
父亲在商场沉浮多年,此刻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恢复了镇定。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
“直接公布出去,虽然能立刻打死他,但太便宜他了。”他缓缓说道,“宏远集团是个庞然大物,就算他倒了,也会有别人来接盘,我们能得到的好处有限。我们要让的,不是打死他,而是……一点一点,把他整个吞下去。”
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杀人,要诛心。复仇,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已毕生心血,被我们蚕食殆尽,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远比直接的死亡要痛苦得多。
“明天一早,股市开盘,我们就开始第一步。”父亲转过身,眼中充记了斗志,“我会调动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全力让空宏远的股票,通时在二级市场悄悄吸纳他们的股份。你之前说的,联系那几家海外基金,也要立刻进行。我要让张威廉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让他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到处奔波,疲于奔命。”
“然后呢?”我问。
“然后,就是南非的钻石矿。”父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他被股价和融资搞得焦头烂额的时侯,我们再把这个项目从他手里抢回来。这会是压垮他的第二根稻草,彻底动摇他在宏远内部的威信。”
“那这份东西呢?”我晃了晃手中的u盘。
“这是我们最后的王牌。”父亲的目光落在u盘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等我们把宏远的股价打到谷底,把他的现金流彻底抽干,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侯,我会亲自把这份‘礼物’,送到他面前。到那时,我要他跪着,把他从苏家抢走的一切,连本带利地,全都吐出来!”
我看着父亲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第二天,a市的金融圈,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早上九点半,股市准时开盘。
宏远集团的股票,在一开盘,就以跌停的姿态,死死地封在了地板上。巨大的卖单像山一样压在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我坐在苏氏集团顶楼我的新办公室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那条代表着宏远股价的绿色直线,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烙印在所有股民的心上。
财经新闻的头条,全都被宏远集团的丑闻所占据。电视台的评论员们,正唾沫横飞地分析着这次事件对宏远集团乃至整个a市商业格局的深远影响。
我的电话响个不停,全都是父亲那边调动的,负责在市场上扫货的操盘手打来的。
“苏总,已成功吸纳五十万股!”
“苏总,又吃进三十万股,抛压太大了,价格还在往下掉!”
我冷静地下达着一条条指令,手中的咖啡,从滚烫,喝到温热。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进来,将整个城市照得一片明亮。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针对张威廉的、漫长而残酷的围猎,已经拉开了序幕。而我手中的那份致命礼物,正静静地躺在保险柜里,等待着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猎物……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