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那晚的疯狂威胁,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当时激起一点恶意的水花,并未真正改变什么。
或者说,它唯一的作用,是让我心底最后那丝微弱的、可笑的犹豫,也彻底消失了。
我加快了所有进程。
白天努力工作,晚上照顾然然,间隙则和律师一遍遍核对离婚协议细节,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抚养权官司。
周叙深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联系。他似乎察觉到我平静表面下的紧绷,不再约我出去,只是偶尔发来一些轻松的话题,或者看到适合孩子的活动资讯会分享给我。
我依旧客气回应,心里那点利用他的负罪感,却在日益沉重的现实压力下,变得模糊起来。
有时候,人抓住一根浮木,只是不想立刻溺毙,未必是真的想上岸。
又是一个加班夜。
我把最后一份文件发出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空荡,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叙深的信息。
【还在公司?楼下有家新开的粥铺,听说不错,暖胃。要不要给你送一份上去?】
很寻常的关心,分寸得当。
我看着那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内心的荒芜。
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工作的,经济的,官司的,还有陆铭那边时不时通过律师传来的、充满恶意和拖延战术的讯息。
我觉得自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随时会断裂。
我需要一点喘息,哪怕只是片刻。
又或许,我只是想证明给谁看,离了陆铭,我并非一无是处,也有人珍视。
鬼使神差地,我回了一个字:【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说不清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空虚。
周叙深来得很快。
他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没有过多打量我略显凌乱的办公桌,只是将粥和小菜轻轻放在会客茶几上。
“趁热吃。”他声音温和,自带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谢谢。”我坐下来,打开盖子,热气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确实让人感到一丝暖意。
我们没怎么说话,安静地吃着东西。
他偶尔会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行业新闻,或者他遇到的一些趣事,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让我感到压力的话题。
这种体贴和周到,是现在的我极度匮乏,却又下意识渴望的东西。
吃完东西,他自然地收拾好餐盒,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拿起外套。
我没有拒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车流中。车内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气氛安静得恰到好处。
直到车子停在我妈家楼下。
我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谢你,学长。”
“举手之劳。”他侧过头看我,车窗外的路灯在他眼底投下柔和的光晕,“别太逼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怜惜?
我心里那根弦轻轻颤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或许是出于感激,或许是出于一种扭曲的报复心理,又或许只是太久没有得到过一丝温暖的慰藉,我倾过身,快速地、轻轻地在他侧脸上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
像羽毛拂过。
周叙深明显愣住了,身体微微僵住,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还有一丝……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尴尬和后悔后知后觉地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我上去了。”我慌乱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冲进楼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的心还在狂跳。
我在干什么?
我到底在干什么?!
利用他的好感已经足够卑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我用力揉了揉脸,试图将那个冲动的、不受控制的自己按回去。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不敢去看手机,害怕看到周叙深的回应,无论是拒绝还是别的什么。
然而,一整天,他的微信安安静静。
这沉默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下班时,我却在下楼时“偶遇”了他。
他像是刚好从隔壁栋谈完事情出来,看到我,神色如常地打招呼:“下班了?”
“嗯。”我有些不自在地点头。
“一起走吧,我去停车场。”他很自然地说。
我们并肩走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昨晚……”我忍不住开口,想为那个突兀的吻道歉。
“昨晚的粥味道怎么样?”他却同时开口,巧妙地截住了我的话头,仿佛那个吻从未发生。
我怔了一下,顺着他的话回答:“……很好喝。”
“那就好。”他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那家店还有很多别的口味,下次可以试试。”
他的态度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而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这种若即若离,这种体贴入微又不给人压力的方式,比任何直白的追问或回应,都更让人心乱。
走到路口,他停下脚步:“我车在那边。路上小心。”
“嗯,学长再见。”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刚转过身,准备去公交站,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皱了皱眉,接起。
“沈薇!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电话那头传来苏清清尖利到破音的咒骂,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昨晚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啊?!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丑事没人知道吗?!自己老公还没离婚呢就急着爬别的男人的床!你比妓女还脏!”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
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
昨晚周叙深送我回来……那个短暂的吻……
“你跟踪我?”我的声音冷得掉冰碴。
“我跟踪你怎么了?!你敢做还怕人看吗?!”她尖声大笑,带着浓浓的恶意和得意,“陆铭哥已经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你等着吧!我看你还有什么脸跟他争儿子!一个出轨的烂货!”
电话被她猛地挂断。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耳边嗡嗡作响。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荒谬和恶心。
他们竟然……跟踪我?
陆铭……他竟然默许甚至纵容苏清清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抓我的把柄?
就在我气得浑身发抖时,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陆铭。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质问,反而是一种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沈薇,”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和疯狂,“你昨晚,在哪?”
我没有回答。
“周叙深的车,停在楼下很久。”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你主动亲了他。”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带着令人作呕的、被背叛后的痛苦和控诉。
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嘶哑,冰凉,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陆铭,”我止住笑,声音平静得可怕,“只许你台风夜抛妻弃子给小三重金买笑,不许我离婚前接受别人一碗热粥?”
“一个吻而已,比起你做的,算什么?”
电话那头呼吸猛地一窒,随即是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像是被困住的野兽。
“你承认了……沈薇……你终于承认了……”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兴奋,“你出轨……是你先背叛我的……是你……”
“对,我承认。”我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轻快,“周叙深很好,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后悔没早点遇到他。”
“你闭嘴!”他猛地咆哮起来,平静彻底被打破,只剩下失控的狂怒,“你这个贱人!婊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儿子你休想带走!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随便你。”我冷冷道,“你可以把录音发给法官,看看他是更care我离婚前的一个吻,还是更care你婚内出轨、转移财产、弃亲生儿子于不顾。”
说完,我不再给他任何发泄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拉黑这个号码。
世界安静了。
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
我知道,最后的决战,要来了。
他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而我,也早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