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清爽的晚风吹过青田村。
忙活了一天的村民正围在村头老古井旁偷闲,七八个汉子婆娘凑成一团,手里或纳鞋底、或抽旱烟,眼却瞟着斜对门的李家院子,笑嘻嘻议论。
“啧啧,又熬上神汤了!”
“这李家是魔怔了?天天照‘神瞎子’的方子炖那黑糊糊的汤,闻着就冲脑门子!”
“还不是想让俩儿子中举?考了八年,家里锅都快抡出去了,还不死心!”
“昨儿见李家老三揣俩窝窝头往镇上跑,估摸着又去给俩‘状元爷’买笔墨,真是作孽哟!”
“老太太说,古有尹什么枢的,暮年入仕,她这俩儿子以后也能成状元!”
众人七嘴八舌,把李家当成了每日戏台。
院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头发枯黄的李老太攥着竹鞭,眼皮不抬地盯着俩儿子。
俩儿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手持文昌符,对着院角供奉文曲星泥雕三叩九拜,嘴里虔诚念着《北斗经》,稍显不虔诚,便招来一顿毒打。
“……虽在人中,贫穷下贱,能酌水献花,冥心望北极……稽首礼拜,念本命星君名号者,亦得延生注福……”
忽然,正念叨着经文的大儿子李金榜偷偷往左瞄,见媳妇林氏用破碗舀着两碗黑乎乎的药汤走来,眉头瞬间拧成疙瘩,本能咳嗽着打了个趔趄。
“李大郎!眼皮子往哪儿瞟?”
李老太恨铁不成钢的嗓门在院中炸开。
“啪!”
竹鞭带着风声抽在李金榜身上,竹鞭末尾很细,打人是真疼!
“哎哟,我的娘啊,轻点!”
他身体抽搐,双手往后抓,似要抓掉刺痛感。
一旁,二儿子李题名吓得身子一哆嗦,经文念得更响更快。
李老太怒视李金榜,似看穿他心思:“祷文不念好?连你三弟昨儿在镇上当半天短工,才换回来这副‘状元汤’,你想糟践不成?”
“我没有……”
李金榜见老太太又要扬鞭,脖子一缩,赶紧梗着脖子念经,眼角却偷偷朝旁边的小屁孩递眼色。
那孩子约莫七岁,梳着歪歪扭扭的发髻,正是李金榜的儿子李砚。
快!给你奶奶求个情!
李砚看着父亲暗示的眼神,眨巴大眼睛,瞅瞅奶奶手里油光锃亮的竹鞭,瞅瞅爹拧成麻花的脸,再看向母亲手里的黑汤,突然露出豁牙子的笑,没说话。
那眼神分明在说:大朗,该吃药了!
李金榜嘴角抽了抽——这小兔崽子,白疼了!
李老太没留意孙儿小动作,只瞪着李金榜:“还敢走神?今日这两碗状元汤,你俩必须一滴不剩全喝了!”
说话间,林氏已将两碗黑汤端到面前,汤面飘着几缕诡异绿沫子,那股说不清是腥是苦的气味顺着晚风飘出院子,引得井旁未散的村民又是一阵哄笑。
“闻着没?这味儿,怕是熬了巴豆吧!”
“我看是茅根混桐油,喝了能中状元才怪!”
院子里,李题名念完最后一句经文,额头全是冷汗,偷瞅那碗汤,喉结忍不住滚动。
他比大哥小两岁,性子更怯懦,被母亲打了八年,早没了反驳的勇气。
李金榜咬着牙,梗着脖子道:“娘,这汤喝了上吐下泻,哪能中举?不如让三弟留钱买些好米,我和二弟……”
“放屁!”李老太眼睛一瞪,竹鞭“啪”地抽在旁边石磨上,溅起几粒碎石,“神瞎子说了,这是文曲星的‘洗慧汤’,喝了能开智!当年尹枢七十九岁能中状元,凭的是心诚!你俩就是心不诚,才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