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一句——
「他想输,输给你。」
怎么可能?
陆淮那样骄傲、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想输?
还是以这种,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方式?
这不合理。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不信。」我对着电话,喃喃自语。
「我也不信。」林菲菲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但这是他亲口说的。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我急切地追问。
「他说,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那是三年前,在盛鸿集团的年会上。你穿着一身廉价的职业装,缩在角落里,毫不起眼。但你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像星星,里面藏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野心和锋芒。」
「他说,他当时就觉得,你和他,是同一种人。」
「所以,当沈昭说要追你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他甚至,还推波助澜。」
「他想看看,你这只伪装成麻雀的鹰,到底能飞多高。」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已经活在了他的注视之下。
我所以为的伪装,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可笑。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说,他活得太久,太无聊了。」林菲菲叹了口气,「他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对手。而你,就是他等待了很久的,那个人。」
「所以,金丝雀计划,那些监控,那些试探……都只是他陪你玩的一场游戏?」
「是。」林菲菲肯定地回答,「他说,他想看看,被逼到绝境的你,会爆发出怎样惊人的能量。结果,你没有让他失望。」
「你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还要……迷人。」
我再也站不住了。
我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
荒谬。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以为的复仇,我以为的胜利,到头来,竟然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盛大的烟火。
而我,就是那个,被他选中,亲手点燃引线的人。
他用自己的身败名裂,成全了我的复仇,也满足了他那变态的,寻求刺激的欲望。
这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2>
「他还说,」林菲菲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把『普罗米修斯』在亚洲地区的所有核心资料,都留给了你。」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
「他说,资料藏在一个,只有你才能找到的地方。他说,这是他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说,希望你,能替他,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
「毁掉『普罗米修斯』。」
我彻底愣住了。
陆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背叛了组织,把自己变成了通缉犯,现在,还要把整个组织,都拖下水?
他这是要与全世界为敌?
「姜禾,」林菲菲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陆淮是个疯子,但他的话,我信。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普罗米修斯』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只有先下手为强,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找到那份资料,然后,把它交给中国政府。」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久久无法回神。
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脑,几乎要宕机了。
陆淮留给我的资料。
藏在一个,只有我才能找到的地方。
会是哪里?
我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我和他所有交集过的地点。
公司,家,订婚宴的庄园,码头……
不对。
这些地方,都太容易被想到了。
以陆淮的心思,他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那会是哪里?
一个只有我才能找到的地方……
我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我们共同拥有过,却又被我亲手毁掉的地方。
暗网。
那个我们曾经以「先知」和「未知身份」交锋过的,虚拟世界。
我立刻冲到书房,打开了那台尘封已久的,极限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
我重新登录了那个熟悉的,黑暗的界面。
然后,我输入了一个,只有我和cerber才知道的,秘密频道的地址。
频道里,空空如也。
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已经被清空。
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匿名消息。
消息的内容,是一串毫无规律的,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乱码。
看上去,就像是系统生成的垃圾信息。
但我知道,这不是。
这是密码。
一种,只有我才能看懂的密码。
这是我当年,为了和cerber联络,独创的一种加密算法。
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陆淮,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
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难道,陆淮,就是cerber?
<3>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cerber,地狱三头犬。
我曾经最信任的搭档,也是我在暗网里,唯一的朋友。
我们合作过无数次,从未失手。
他懂我,就像懂他自己一样。
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和我一样,活在阴影里的,孤独的黑客。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陆淮!
那个在现实世界里,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人!
如果他真的是cerber,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独创的加密算法。
他为什么会对我了如指掌。
因为,他一直,就以另一种身份,潜伏在我的身边!
我所以为的,唯一的净土,唯一的知己。
竟然,也是他精心布置的一个,骗局!
一股巨大的,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几乎要将面前的电脑,砸个粉碎。
但理智,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我。
不行。
我不能被情绪左右。
当务之急,是破解这串密码,拿到那份资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再深呼吸。
然后,我伸出颤抖的手,开始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
解密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陆淮在我的算法基础上,又加了三层,属于他自己的,逻辑锁。
我们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智力博弈。
我解开他的一层锁,他就在下一层,给我设下一个新的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
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
我的眼里,只剩下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代码和字符。
终于,在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后。
当我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时。
屏幕上,所有的乱码,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地址。
一个位于瑞士银行的,匿名保险箱的地址和密码。
而在地址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恭喜你,我的女王。你,赢了。」
「——cerber」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我不知道,这眼泪,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委屈。
又或者,是因为,那一句,久违的,「我的女王」。
这是以前,cerber在每次我们成功完成任务后,都会对我说的话。
我曾经以为,这只是搭档之间的,一句玩笑。
现在我才明白,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是怎样深沉的,却又扭曲的,情感。
陆淮,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4>
我没有立刻去瑞士。
我先联系了陈老。
我将陆淮就是cerber,以及他留给我一个瑞士银行保险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陈老听完,沉默了很久。
「这个陆淮,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感慨道,「心思之缜密,布局之深远,是我生平仅见。」
「陈老,」我问道,「您说,他会不会,是在那个保险箱里,给我设下了什么陷阱?」
「不排除这个可能。」陈老说道,「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真的,把『普罗米修斯』的命脉,交给了你。」
「为什么?」我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他是一个赌徒。」陈老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不仅要输,还要拉着整个赌场,一起陪葬。」
「他把宝,压在了你身上。他赌你,有能力,也有胆量,去掀翻『普罗米修斯』这张赌桌。」
我沉默了。
陆淮,他真的,就这么相信我?
「姜禾,」陈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非同小可。我需要你,立刻去一趟瑞士。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但取东西的时候,只能你一个人去。」
「如果里面真的是组织的机密,立刻带回来。」
「如果,是陷阱……」
他没有说下去。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陷阱,那我就要,随机应变,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我答应下来。
三天后,我登上了飞往苏黎世的航班。
坐在头等舱里,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云层,我的心情,却无比复杂。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是一份足以颠覆世界的惊天机密?
还是一个,陆淮为我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又或者,两者皆是?
我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陆淮的那张通缉令照片。
照片上的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又尽在掌握的表情。
陆淮,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棋子?对手?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打开那个保险箱,才能找到答案。
<5>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
这里是全世界最富有的街道,也是瑞士银行的总部所在地。
我按照地址,走进那栋戒备森严的大楼。
在经过了虹膜、指纹、声纹等多重身份验证后,我终于,被带到了地下金库。
一个穿着得体的银行经理,恭敬地,将我引到一个保险箱前。
「姜小姐,就是这个了。」
我看着那个冰冷的,金属柜门,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伸出手,输入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密码。
「咔哒。」
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文件,或者硬盘。
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和一只,红色的,老式翻盖手机。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就是陆淮留给我的,「礼物」?
我拿起那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不是钻戒,而是一枚,用铂金打造的,造型奇特的,衔尾蛇戒指。
蛇的眼睛,是两颗,细小的,红宝石。
栩栩如生,仿佛,正闪烁着,诡异的光。
这是……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普罗米修斯」内部,核心成员的,身份信物!
陈老给我的资料里,有提到过!
陆淮,他竟然把这个东西,留给了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让我,取代他,成为「普罗米修斯」新的,代理人?
这个疯子!
我压下心中的震惊,又拿起了那只红色的手机。
手机的款式很旧,像是十几年前的产物。
我翻开盖子,屏幕,亮了起来。
屏幕上,只有一条,未读短信。
发件人,是「cerber」。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短信。
「我的女王,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戒指,是钥匙。手机,是地图。」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在终点,等你。」
短信的最后,是一个地址。
一个位于,阿尔卑斯山深处的,古堡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