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颇了一路,终于离开将军府的那条街。
车内里很安静,舅舅拿出暖手炉递给我。
我抱着炉子,指尖一点点回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铺面和行人,像在看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心口压着很久巨石也终于挪开,露出底下麻木不仁的血肉,丝丝缕缕的疼,却又透着难得的轻松。
舅舅看着我,惋惜叹了口气:“真是苦了阿予,一个人撑起那么大的宅子,到头来却落得个下堂弃妇,这盛庭宇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最是自己受的,如今能抽身安然离开,已是万幸。
“江南的宅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依着你小时候喜欢的样式,你表哥前几日还念叨着,说等你到了,一定带你去挑最新款式的料子,看你喜欢的戏文。”
舅舅顿了顿,看了我一眼。
“他呀,一直记挂着你,是个不错的人选。”
表哥,那个温润如玉,总是带着书卷气的少年,如今已是名动江南的才子,家族生意的实际掌舵人。
我嗯了一声,心里没什么波澜。
情爱之事,于我已如烫手山芋,只想远远避开。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熟悉的嘶吼声。
“阿予!阿予你能出来见见我吗?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看看我?”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
我看见盛庭宇。
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赤着脚疯了一样追着马车跑一路。
脸上又是泪又是汗,糊成一团,狼狈的看不出原本英俊的模样。
他徒劳的拍打着车壁,声音破碎:“阿予,别走可以吗?你喜欢江南的酸梅,我已经让人去买了,还有你喜欢了好久的珠钗,我都买下来了。”
“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车夫有些无措的回头看了一眼。
舅舅脸色立刻下沉。
我伸手,轻轻按下了舅舅欲要阻拦的手。
我推开车窗,冷风瞬间灌进来。
盛庭宇看见我,眼睛猛地亮起一丝癫狂的光,扑到窗边,手死死扒住窗框。
“阿予,你肯原谅我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倾尽一切去爱过的男人,如今却像个乞丐一样追着我的马车跑。
心里异常平静,甚至多了点可悲。
“盛庭宇,别再做这些无用之举了,我喜欢的酸梅只有在江南,还有那珠钗我也早就不喜欢了。”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疯狂摇头,眼泪和鼻涕一起流。
“不!不要!我欠你的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阿予,你罚我吧,只要你开心,想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你别走……”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阵厌倦。
“放手吧,别让自己更难看了。”
我慢慢关上车窗,他的手指被硬生生挤开,绝望的嘶吼声被隔绝在外,变得模糊不清。
马车加速,彻底将他甩在了后面。
舅舅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重新抱起暖手炉,闭上眼。
“舅舅,我睡会,到了叫我。”
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
像碾碎了过往,一路奔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