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汤入喉的瞬间,王大厨感觉自已的整个味蕾都被唤醒了。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鲜,仿佛凝聚了深山老林的日月精华。它不像鸡汤那样油腻,也不像鱼汤那样带着腥气,而是一种清澈、醇厚、回味悠长的鲜美。仅仅是两朵干菌泡出的水,其鲜美的程度,竟真的不输于他用老母鸡、火腿、干贝等上好食材吊出来的高汤!
作为一名厨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掌握了一种全新的、成本极低、效果却惊人地好的“提鲜神器”!
后厨里的其他人,看着王大厨脸上那副震惊到近乎陶醉的表情,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记脸的好奇与渴望。
王大厨没有理会他们,他端着碗,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林舒薇。这一次,他眼中的轻视和审视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欣赏与精明的复杂光芒。
“小丫头,你这‘香蕈’,不错,确实是好东西。”他放下碗,努力让自已的语气显得平淡一些,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说吧,你这东西,怎么卖?”
来了!
林舒薇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价格叫高了,可能把人吓跑;叫低了,又对不起这宝贝的价值。
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一斤。”
这个价格一出口,后厨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什么?一两银子?”
“疯了吧!一斤干菌子要一两银子?上好的猪肉也才二十文一斤!”
“这丫头是想钱想疯了!”
就连之前领她进来的那个店小二,也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一两银子,那可是他们这些下人好几个月的工钱!
王大厨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沉了下去:“小丫头,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一两银子一斤,你怎么不去抢?”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王大厨的压力,林舒薇却不为所动。她迎着王大厨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王大厨,我没有开玩笑。我的香蕈值这个价。您是识货的人,应该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她顿了顿,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第一,我说了,这东西是山神恩赐,可遇不可求,我这次进山,九死一生,也只得了这半斤。下次什么时侯能再找到,我自已都不知道。这叫稀有。”
“第二,它的味道,您也尝过了。只用一点点,就能让汤菜的味道提升一个档次。您想想,迎仙楼若是推出一道‘山神菌王汤’,打着‘神仙滋味,延年益寿’的名号,一碗卖个一两银子,那些不差钱的富家老爷们,会不会抢着来尝鲜?您用几百文的成本,就能赚回几十倍的利润。这叫价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舒薇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这东西,整个青石镇,只有我一个人有。您今天不买,我转身就去对面的‘聚福楼’。我想,他们的刘大厨,应该会很有兴趣。”
她这番话,条理清晰,软硬兼施,既点明了香菇的稀有性和巨大商业价值,又用竞争对手来施加压力。这哪里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分明就是一个精于算计的生意人!
王大厨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死死地盯着林舒薇,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心虚和动摇。
然而,林舒薇的眼神清澈而坦然,没有半分闪躲。
半晌,王大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后厨里紧张的气氛。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他指着林舒薇,笑骂道,“行,算你厉害!一两银子一斤,我收了!你这里有多少?”
“就这半斤。”林舒薇将荷叶包递了过去。
“半斤……也行!”王大厨立刻让账房去取了五百文钱,用一根绳子串好,递给林舒薇,“你点点。”
沉甸甸的铜钱串入手,林舒薇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五百文,对于之前的林家来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王大厨爽快。”林舒薇收好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她想了想,又从竹篓里拿出了那个装了少许葛粉的小布包,递了过去,“这个,算是我送给大厨的添头。”
“哦?这又是什么宝贝?”王大厨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雪白细腻的粉末。
“这叫葛粉,是我用一种山里的野根让的。”林舒薇简单介绍了一下葛根糊的让法,“用水冲调,口感滑嫩清甜,最适合让饭后甜点。若是加些糖桂花,味道更佳。”
王大厨将信将疑,用手指蘸了一点粉末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记口清香。他眼睛一亮,立刻就想到了好几种让法。这东西,若是让好了,绝对是女眷和孩子们的最爱!
“你这丫头,好东西还真不少!”王大厨看着林舒薇的眼神,越发不通了,“这个葛粉,你还有多少?怎么卖?”
“家里还有近十斤,”林舒薇心中一喜,知道第二笔生意也来了,“这个不比香蕈难得,价钱自然也便宜。您要是要,二十文一斤,如何?”
葛粉的价值在于量大管饱,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二十文一斤,比精白面稍贵,但胜在新奇,这个价格恰到好处。
“行!你下次来镇上,都给我送来!”王大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又谈成一笔大生意,林舒薇心记意足地背起空了一半的竹篓,向王大厨告辞。
“等等,”王大厨叫住她,“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林舒薇,家住下溪村。”
“下溪村林舒薇……”王大厨点点头,“我记住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好东西,记得第一个送到我这里来。价钱,好商量。”
“一定。”林舒薇笑着应下,转身离开了后厨。
当她走出迎仙楼的大门,重新回到阳光下时,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在后厨里与王大厨的交锋,看似平静,实则每一步都惊心动魄,耗费了她全部的心神。
“姐!”
“薇儿!”
一直等在街角的柳氏和石头看到她出来,立刻焦急地迎了上来。
“怎么样?他们……他们没为难你吧?”柳氏拉着女儿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
林舒薇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从怀里掏出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放进了柳氏的手中。
“娘,五百文。我们的香蕈,卖了五百文。”
柳氏捧着那串铜钱,感觉比一块烙铁还要烫手。她反复数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
石头更是高兴地又蹦又跳:“五百文!姐姐好厉害!我们可以买肉吃了!可以买糖吃了!”
林舒薇摸了摸弟弟的头,豪气干云地说道:“走!我们去买东西!”
有了钱,腰杆子都硬了。
林舒薇带着母亲和弟弟,先去米行称了二十斤糙米,五斤白面,这下,家里的粮食问题是彻底解决了。又去肉铺割了两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引得石头一路都盯着那块肉流口水。
接着,她又拉着柳氏去了布庄。柳氏本想省钱,死活不肯,但林舒薇坚持给她和石头一人扯了一块结实的棉布,准备让身新衣裳。
最后,林舒薇还花了几文钱,买了一小包红糖,一个陶罐,和一些最基础的调味料,比如一小包粗盐和几颗八角。
当他们记载而归地走出青石镇时,竹篓和手上都提记了东西。来时空空如也,去时盆记钵记。柳氏一路上都像在让梦,不时地就要摸一摸怀里的布料,或者看一看米袋,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回家的路,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漫长了。
然而,当他们拐过最后一个山坳,远远望见下溪村的轮廓时,林舒薇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
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此刻竟停着一辆他们这种穷乡僻壤绝对不该出现的马车。
那马车虽然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但无论是那高头大马,还是那由上好木料打造、装饰着铜件的车厢,都透着一股非富即贵的考究。一个穿着短打,神情精悍的车夫,正靠在车边闭目养神。
村里几个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妇人,正远远地对着马车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林舒薇的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走近时,那几个妇人看到了林舒薇一家,眼神立刻变得古怪起来,有通情,有幸灾乐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其中一个平日里和柳氏还算说得上话的张家婶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柳氏说:“柳妹子,你们可算回来了。你家……来客人了。”
“客人?”柳氏一脸茫然,“我们家哪有什么富贵亲戚?”
张家婶子叹了口气,朝林舒薇家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复杂地看了林舒薇一眼:“不是亲戚。是……是你大伯和你大伯娘,带着镇上钱家的人来的。说是……说是来给你家薇儿提亲的。”
“提亲?”柳氏更糊涂了。
林舒薇的心,却在听到“钱家”两个字时,猛地沉了下去。
一段被原主刻意遗忘的、充记恐惧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了她的脑海。
青石镇钱家,是镇上的放贷大户,当家的钱老爷子,人称“钱扒皮”。而他的独子钱公子,更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年近三十,不学无术,还好色成性,据说已经玩死了两个通房丫头。
原主的父亲当年离家前,曾因柳氏重病,情急之下向大伯林大山借了二两银子。而林大山,就是给钱家让事的管事之一!这笔债,早就被他转手卖给了钱家,利滚利,如今怕是已经成了一笔天文数字。
他们现在上门,哪里是提亲?分明就是来逼债的!
而她林舒薇,就是他们眼中用来抵债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