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藤的嘶鸣在浓雾里此起彼伏，像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
沈清辞紧握着手里的碎星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白长老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冰冷如霜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你怎么发现的？”白长老的声音不再温和，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手里的瓷瓶被他捏得“咯咯”作响，“是那碎星砂？还是……你早就知道了什么？”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后退，后背抵住粗糙的树干。他注意到白长老身后的蚀骨藤似乎变得更加躁动，藤蔓上的白花张合得越来越快，像是在等待某种指令。
“清辞，你本不必如此。”白长老向前一步，雾气在他脚边缭绕，“你是锁灵渊的灵脉所化，天生就该滋养那处的‘东西’，这是你的宿命。乖乖跟我走，我可以让你少受些苦。”
锁灵渊？灵脉所化？
沈清辞瞳孔骤缩。白长老的话和林墨在书房暗室里看到的字条不谋而合，可这“宿命”二字，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刺得他心口生疼。他不是谁的附庸，更不是什么滋养“东西”的工具，他只是沈清辞，是和林墨一起在青竹峰练剑、偷喝师父珍藏的灵酒、说好要做一辈子兄弟的沈清辞。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清辞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握紧了手里的短刀，“我只知道，你不是白长老。真正的白长老，绝不会用那种诡异的丹药控制同门，更不会养这些阴邪的蚀骨藤。”
他刚才那句话并非猜测。在白长老拿出瓷瓶的瞬间，他突然想起王师兄等人失控时的眼神，和此刻白长老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几乎一模一样。再联想到蚀骨藤对碎星砂的畏惧，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那些被控制的弟子，恐怕都中了和这瓷瓶里的丹药有关的毒。
白长老闻言，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浓雾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不错，你比林墨那小子机灵。可惜啊，太机灵的人，往往死得更快。”
他猛地抬手，掌心泛起一团黑气，朝着沈清辞所在的树干拍去。黑气触碰到树干的瞬间，原本苍劲的古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树皮剥落，露出里面漆黑的木质，发出一股焦臭。
沈清辞早有防备，借着树干的掩护，侧身躲过这一击，同时将手里的碎星砂朝着白长老撒了过去。淡蓝色的火焰瞬间燃起，逼得白长老不得不后退躲避。
“不知死活！”白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袖中甩出一条黑色的长鞭，鞭身上布满了倒刺，闪烁着幽光，“既然你不肯听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长鞭带着破空声袭来，沈清辞急忙用短刀去挡，“当”的一声脆响，他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短刀险些脱手。这长鞭竟不是凡物，上面缠绕的黑气能侵蚀灵气，刚才那一击，已经让他体内本就滞涩的灵气更加混乱。
手背的蛇形印记又开始发烫，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经脉往上窜，似乎要与那黑气呼应。沈清辞咬着牙，强忍着眩晕，转身朝着那道狭窄的裂缝跑去。他知道自己不是白长老的对手，眼下只能先躲进裂缝里再说。
“想跑？”白长老冷笑一声，驱动长鞭追了上来，“这锁灵渊的边缘，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长鞭如影随形，抽在地上，激起一片片黑色的烟尘，蚀骨藤被烟尘沾染，竟变得更加兴奋，疯狂地朝着沈清辞的方向涌来。前有裂缝未知，后有强敌追杀，沈清辞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他即将被长鞭卷住的瞬间，一道白光突然从斜刺里射来，精准地撞在长鞭上，将那股黑气震散。
“谁？！”白长老厉声喝道。
沈清辞也愣住了，回头望去，只见浓雾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握着一柄铁剑，剑身泛着淡淡的灵光，正是他以为已经误会了自己的林墨。
“阿墨？”沈清辞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墨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白长老，眼神冰冷如霜：“果然是你。”
他刚才循着玉佩的指引找到这里，远远就看到白长老对沈清辞出手，还有那些诡异的蚀骨藤和黑气，瞬间就明白了——真正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沈清辞。
“林墨？”白长老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冷笑，“好，好得很，省得我再去找你了。既然你们师兄弟情深，那就一起去死吧！”
他左手控制长鞭攻向林墨，右手则凝聚起黑气，再次袭向沈清辞，竟是想同时对付两人。
林墨将铁剑横在胸前，挡住长鞭的攻击，同时对沈清辞喊道：“清辞，左边！”
沈清辞心领神会，借着林墨制造的空隙，猛地向左翻滚，避开了黑气的攻击，同时将剩下的碎星砂全部撒向蚀骨藤，暂时阻挡了它们的追击。
“联手！”林墨喊道。
“好！”沈清辞应声，捡起地上一根粗壮的树枝，当作武器握在手里。
虽然许久未见，虽然中间隔着猜忌与生死，但当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时，那种自幼形成的默契仿佛从未消失。林墨的剑法沉稳，守得滴水不漏，将白长老的大部分攻势都挡了下来；沈清辞则身形灵活，总能在间隙中找到机会，用碎星砂的火焰干扰白长老的动作。
白长老显然没料到两人配合如此默契，一时竟被压制住了，不由得怒喝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真以为能翻盘吗？”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落在长鞭上，使得鞭身上的黑气瞬间暴涨，长鞭变得如同活物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竟同时朝着林墨和沈清辞缠来。
“小心！”两人同时喊道，急忙向两边闪避。
可长鞭的速度实在太快，林墨为了掩护沈清辞，肩膀被鞭梢扫到，顿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气迅速从伤口蔓延开来，疼得他闷哼一声。
“阿墨！”沈清辞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再次袭来的长鞭。
“噗——”长鞭结结实实地抽在沈清辞背上，他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裂缝旁边的岩壁上。
“清辞！”林墨心头一紧，顾不得肩膀的伤势，提剑朝着白长老猛攻过去，剑招之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厉。
白长老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真是感人啊……可惜，越是在乎，就越容易被利用！”
他突然侧身，露出身后的沈清辞，同时驱动长鞭，不是攻向林墨，而是卷向了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沈清辞。
林墨瞳孔骤缩，想回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鞭缠住沈清辞的腰，将他拖向白长老。
“放开他！”林墨嘶吼着，灵气在体内疯狂运转，甚至不惜燃烧精血，只求速度能快上一分。
可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抬起头，看向林墨，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决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朝着林墨扔了过来。
是那个豁口的陶罐。
“接住！”沈清辞喊道。
林墨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陶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沈清辞猛地闭上眼，身体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绿光，绿光与他手背上的蛇形印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啊——”白长老被绿光震得后退几步，控制长鞭的手一阵剧痛，不得不松开了沈清辞。
沈清辞趁着这个机会，身体一纵，竟直接跳进了那道狭窄的裂缝里，绿光随着他的消失而黯淡下去。
“找死！”白长老又惊又怒，想去追，却被林墨死死缠住。
林墨此刻状若疯魔，剑招狠辣，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他知道自己必须为沈清辞争取时间。肩膀的伤口越来越疼，黑气已经蔓延到了心口，可他握着剑的手却越来越稳。
“你以为他躲得掉吗？”白长老一边应付林墨的攻击，一边冷笑道，“那裂缝通向的，就是锁灵渊的核心！他本就是灵脉所化，进去了只会被同化，再也变不回人形！”
锁灵渊的核心？同化？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挥剑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半分。
就在这一瞬间，白长老抓住机会，长鞭如毒蛇般窜出，缠上了林墨的手腕。黑气顺着手臂迅速蔓延，林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握剑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铁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结束了。”白长老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长鞭猛地收紧，想要将林墨的手臂生生扯断。
林墨咬紧牙关，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他看着手里的陶罐，又看了看那道幽深的裂缝，突然想起沈清辞扔陶罐时的眼神——那不是绝望，是信任。
他猛地将陶罐砸在地上，里面剩下的碎星砂混合着某种透明的液体洒了出来。那液体是沈清辞之前从溪边打来的水，此刻与碎星砂混合，竟燃起了熊熊的蓝色火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什么？！”白长老大惊失色，没想到碎星砂遇水竟有如此威力，急忙后退躲避，长鞭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林墨抓住这个机会，用尽全力挣脱长鞭，转身朝着裂缝跑去。他不知道沈清辞在里面会遇到什么，但他必须进去，必须找到他。
“拦住他！”白长老怒吼着，驱动蚀骨藤去阻拦林墨。
可蓝色的火焰还在燃烧，蚀骨藤根本不敢靠近。林墨纵身一跃，跳进了裂缝里，身后传来白长老气急败坏的咆哮。
裂缝里一片漆黑，林墨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地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晕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心跳声，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阿墨……别信……任何人……”
……
不知过了多久，林墨悠悠转醒。
四周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弥漫着柔和的白光，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那股侵蚀灵气的黑气也消散了许多。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枚玉佩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与周围的光点交相辉映。
“这里是……”林墨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溶洞里，洞顶悬挂着晶莹剔透的钟乳石，地面上长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草，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这灵气比青竹峰的要纯净百倍，甚至能自行修复伤势，压制魔气。
他想起白长老的话，这里难道就是锁灵渊的核心？
“清辞？清辞你在哪里？”林墨站起身，朝着溶洞深处喊去，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心里一阵慌乱，沿着溶洞里的一条小溪往前走。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铺着的彩色晶石，散发着和沈清辞捡的碎星砂相似的灵光。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更加开阔的空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中央的石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清辞！”林墨心中一喜，急忙跑了过去。
可当他看清石台上的人时，却愣住了。
石台上躺着的，确实是沈清辞，但他的样子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头发变得雪白，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上穿着一件由灵光凝聚而成的白色长袍，眉心处有一个淡绿色的印记，正是锁灵渊灵脉的标志。
更让林墨震惊的是，沈清辞的气息变得既熟悉又陌生，强大而纯净，却带着一丝不属于凡人的冰冷。
“清辞？”林墨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上石台。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绿色，像最剔透的翡翠，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看着林墨。
“你是谁？”
三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林墨的心脏。
他不认识我了？白长老说的是真的？他被同化了？
林墨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沈清辞，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浓郁的绿光，朝着林墨推了过来。绿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竟像是要将他驱逐出这个溶洞。
林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胸口的玉佩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挡住了那团绿光。
“嗯？”沈清辞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疑惑。
林墨看着他眉心处的绿色印记，又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玉佩，突然想起了师父字条上的话——“需以同心结引其归位”。
同心结！
他急忙从怀里掏出那枚由青竹叶编的同心结，这是他在悬崖边捡到的，一直贴身带着。
当同心结暴露在白光中时，突然散发出耀眼的绿光，与沈清辞眉心的印记产生了共鸣。
沈清辞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绿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清辞，是我啊，我是林墨！”林墨举起同心结，声音带着颤抖，“你看看这个，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青竹峰编的，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沈清辞盯着同心结，眼神剧烈地波动着，嘴里喃喃自语：“林墨……兄弟……青竹峰……”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似乎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战。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能紧紧握着同心结，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就在沈清辞的身体即将完全消散的瞬间，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长老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狂笑，回荡在溶洞里：
“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刻了！灵脉觉醒，魔气归位，锁灵渊的力量，终究是我的了！”
林墨猛地回头，看到白长老站在溶洞入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正贪婪地吸收着溶洞里的灵气。
而随着白长老的出现，沈清辞体内的那股冰冷气息突然暴涨，绿色的瞳孔彻底被黑气覆盖，他看向林墨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杀了他。”
冰冷的声音，从沈清辞口中传出，和之前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一样，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林墨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