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竹上霜之双剑辞尘 > 第1章
林墨觉得今天的露水有点不对劲。
寅时刚过,青竹峰的晨雾还没褪尽,他握着那柄用了三年的铁剑,正对着崖边的迎客松练剑。剑尖划破晨露的瞬间,本该四散的水珠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在剑穗周围绕了个圈,才慢悠悠地坠向地面。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发什么呆?”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咋咋呼呼。沈清辞抱着个豁了口的陶罐,踩着满地青竹叶跑过来,裤脚还沾着今早去溪边打水时溅的泥点。
“看,我在师父的药圃旁边挖的,”他献宝似的把陶罐递到林墨面前,里面装着半罐晶莹剔透的晶石碎块,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灵光,“听说这种‘碎星砂’能加快聚气,咱们试试能不能用来淬剑?”
林墨的目光落在陶罐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上。这陶罐是去年他们过生辰时,师父亲手烧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他的那个前几天不小心摔碎了,沈清辞当时还笑他笨手笨脚,说自己会把这个好好留着。
“又走神?”沈清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带着刚采的晨露,凉丝丝的,“是不是又梦到你那个怪梦了?”
林墨收回目光,低头用剑鞘拨了拨脚边的碎石:“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灵气有点乱。”
他们是青竹峰最普通的两个弟子,三年前被上山云游的师父捡回来,一个性子沉稳,一个跳脱爱笑,却偏偏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师父说他们根骨不算顶尖,但胜在心思纯净,适合青竹峰这种慢悠悠的修行节奏,平日里除了练剑打坐,就是帮着打理药圃,日子过得像崖边的流云,平淡却安稳。
可这安稳,从上个月开始就有点摇摇欲坠了。
先是林墨开始做怪梦。梦里总是一片灰蒙蒙的,能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隔着一层水,只隐约能听清“背叛”、“血债”之类的词。更奇怪的是,每次梦醒,他放在床头的那枚师父给的护身玉佩,都会变得冰凉刺骨。
然后就是灵气。青竹峰的灵气一向温和如春水,可最近却时常变得躁动,有时候练着剑,灵气会突然逆行,差点走火入魔。昨天沈清辞去后山砍柴,还说看到平时温顺的灵鹿,眼睛变得通红,对着他龇牙咧嘴。
“别胡思乱想了,”沈清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乎劲儿,“师父说了,咱们修行到了瓶颈,有点小异象正常。等过几天师父从山下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拿起林墨的铁剑,往陶罐里舀了一勺碎星砂,往剑身上一抹:“你看,这砂子里的灵气多足……”
话音未落,铁剑突然“嗡”的一声震颤起来,剑身泛起一层诡异的黑气,沈清辞手里的碎星砂瞬间像活过来一样,顺着他的指尖爬上去,在他手背上烙出一个细小的、像蛇一样的印记。
“嘶——”沈清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甩开铁剑,手背已经红了一片,那个蛇形印记闪了闪,就消失了。
林墨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沈清辞甩了甩手,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可能是这碎星砂不太干净,估计是我记错了地方,说不定是从哪块废矿旁边挖的。”
可林墨看得清楚,刚才那黑气顺着铁剑蔓延时,沈清辞脖颈处挂着的那枚同心结,突然亮了一下。那同心结是他们刚上山时,一起用青竹叶编的,说是要做一辈子的兄弟,谁也不分开。
“对了,”沈清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昨天我在师父的书房门口捡到的,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你认识吗?”
林墨接过黄纸,展开来。纸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阵法,边缘处还有几行小字,字迹扭曲,像是用左手写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这阵法他在梦里见过,那些灰蒙蒙的雾气里,就漂浮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他刚想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是青竹峰的示警钟。
这钟声三年来只响过一次,是去年山下来了妖兽袭扰,可那次的钟声慢悠悠的,带着几分从容。而这次,钟声急促得像是要断裂,一声声敲在人心上,震得崖边的竹叶都簌簌往下掉。
沈清辞的脸色也变了:“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林墨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沉——这次的玉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去看看!”沈清辞捡起地上的铁剑,率先往主峰跑去。林墨紧随其后,跑过药圃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平时郁郁葱葱的灵草,不知何时竟蔫了大半,叶片上还沾着点点发黑的露珠。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跑到半山腰时,迎面撞见几个惊慌失措的师兄师姐。
“快……快去主峰!”一个师姐脸色惨白,抓住林墨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师父……师父他出事了!”
林墨和沈清辞同时愣住。
“师父怎么了?”沈清辞急忙追问。
师姐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突然眼神一涣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的脖颈处,赫然有一个和沈清辞手背上一模一样的、淡红色的蛇形印记,只是颜色更深,像要渗出血来。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几道身影从旁边的竹林里冲出来,是另外几个弟子,他们手里拿着剑,眼神凶狠,直勾勾地盯着林墨和沈清辞。
“是你们!”为首的弟子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沙哑,“是你们把邪祟引进来的!”
林墨一愣:“什么邪祟?我们没有……”
“还敢狡辩!”那弟子猛地挥剑砍过来,剑风凌厉,带着一股不属于青竹峰剑法的阴狠,“师父说了,捡到那张阵图的人,就是叛徒!”
沈清辞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林墨,自己侧身躲过剑锋,手里的铁剑“当”的一声格开对方的武器:“王师兄,你疯了?我们怎么会是叛徒!”
“疯的是你们!”王师兄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沈清辞,你手背上的印记,就是证据!”
沈清辞下意识地捂住手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沈清辞——刚才那碎星砂留下的印记,难道不是意外?
就在这时,林墨怀里的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他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那些在梦里听到的模糊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他就是灾星……”
“……只有杀了他,才能平息……”
“……别信他……他会背叛你……”
声音杂乱而尖锐,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嘶吼。林墨痛苦地捂住头,恍惚间,他看到沈清辞举着剑,朝自己刺了过来,剑尖上闪烁着和刚才铁剑上一样的黑气。
“清辞?”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沈清辞的动作顿住了,脸上满是挣扎,眼神一半清明一半浑浊:“阿墨……我……”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师兄突然从旁边攻了过来,剑势刁钻,直取林墨的后心。沈清辞想也没想,转身用自己的剑去挡,两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噗——”沈清辞闷哼一声,被震得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抬头看向林墨,眼神里充满了焦急:“阿墨,快走!去师父的书房,那里……”
话音未落,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扑倒。而他倒下的方向,正好是林墨脚边的悬崖。
林墨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拉,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沈清辞衣袖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旁边的竹林里窜了出来,快得像一道风,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骨笛,轻轻吹了一下。
笛声尖锐刺耳,林墨只觉得脑子一阵剧痛,抓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偏了一下。
“啊——”
沈清辞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越过崖边的护栏,坠向了云雾缭绕的深渊。
林墨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沈清辞衣袖的触感。崖下云雾翻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声惊呼,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王师兄等人已经停了手,站在原地,眼神呆滞,像是提线木偶。那个吹骨笛的黑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晨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手里的骨笛上,镶嵌着一块和沈清辞陶罐里的碎星砂一模一样的晶石。
“现在,”黑影转过身,声音像是用石头磨出来的,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相信,他会背叛你了吗?”
林墨猛地回头,看向那道黑影,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悬崖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那里竟多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是从沈清辞身上掉下来的,上面只有三个字:
——杀了他。
字迹潦草,却和刚才那张阵图上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照在青竹峰上,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林墨握紧了手里的铁剑,剑身冰冷,映出他苍白而茫然的脸。
他不知道,沈清辞坠崖前,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里,除了焦急,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悬崖下方,沈清辞掉落在一棵横生的古树上,昏迷前,他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同心结,那里沾着一点从林墨玉佩上蹭下来的、带着黑气的粉末。
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朝着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狂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