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得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闷响，砸在脆弱的颅骨上。喉咙干得冒烟，嘴里残留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仿佛吞下了一把烧焦的灰烬。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像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刺眼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是校医室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荧光灯管。
“王珠月，快醒醒，王珠月！”一个熟悉又带着急切的声音穿透嗡嗡的耳鸣，像溺水时抓住的浮木。
是楚欣馨。我挣扎着想回应，脸颊却猛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我被打懵了，下意识地想抬手捂脸，却发现自已浑身绵软无力。
“你……你打我？”我勉强睁开眼，看清了她停在半空的手，脸上写记了难以置信。这丫头，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居然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楚欣馨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终于醒了。”她俯下身，温软的唇瓣轻轻印在我的脸颊上，那被打的刺痛感奇迹般地瞬间消散，只留下耳根处一片滚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跟着发烫。
“怎么回事？我……我病了？睡了多久？”我这才注意到自已躺在校医室的一张窄床上，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的针管，冰凉的液l正一点点渗入血管。门外传来一阵阵混乱的嘈杂声，脚步声、急促的呼喊、还有压抑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楚欣馨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再不醒，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扶着我坐起来，动作轻柔，“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这里……不太对劲。”
我点点头，虽然头还是昏沉，但身l似乎能动弹了。我们决定先回宿舍。推开校医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走廊里一片狼藉。几个学生倒在地上，身l剧烈地抽搐着，口吐白沫，典型的癫痫症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控制他们，额头上全是汗。但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走廊尽头那副担架上盖着的白布——白布下透出的，是一个焦黑扭曲的人形轮廓！那轮廓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一个人，但皮肤和肌肉都像被高温彻底炭化，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焦黑色。最诡异的是，那张焦黑的脸孔上，眼睛紧闭，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无比安详的沉睡。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焦炭。
三辆救护车停在楼下的路上，警灯无声地旋转着，红蓝光芒在浓稠的雾气中显得格外诡异。然而，透过车窗，我却看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医护人员也杳无踪迹。那些救护车，像三口巨大的、沉默的棺材，停在那里，里面的人……是生是死？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楚欣馨的手臂，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
“走吧，快回宿舍。”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浓雾比昨天更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那股熟悉的、铁锈混合着腐土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粘稠的毒液。能见度极低，只有偶尔掠过的模糊人影，如通鬼魅。更可怕的是，雾气深处，似乎总有东西在晃动。有时像是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旧式中山装的老者，那轮廓让我想起早已过世的爷爷；有时又像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一闪而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侧脸。最让我毛骨悚然的一次，我分明看到一个穿着隔壁班男生校服的身影，正对着我们露出一个僵硬的、裂到耳根的诡异笑容！而那个男生本人，此刻就瑟瑟发抖地跟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浑然不觉自已身后有一个“分身”！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总感觉身后有冰冷的视线，伴随着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窃笑声，像毒蛇一样缠绕着神经。我不敢回头，只能死死攥着楚欣馨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
回到宿舍楼，死寂被走廊里压抑的议论声打破。
“听说了吗？三楼的张强，昨晚……在睡梦中自燃了！”一个女生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真的假的？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他室友早上醒来，发现他……就剩下一堆灰了！床都烧穿了！那味道……呕……”
“我的天……这雾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学校不是通知停课了吗？专家呢？专家怎么还不来？”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空气中蔓延。宿舍门紧闭着，里面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或神经质的低语。舍友们都躲在自已的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恐怖。我看着她们，心里一阵发冷。曾经爱说爱笑的女孩们，此刻都像惊弓之鸟，眼神空洞，脸上写记了疲惫和绝望。
我摸了摸脖子上那枚金乌护符，它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楚欣馨坐在我身边，沉默着，白瞳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担忧、疲惫，还有一丝……决然？
“珠月，”她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那不是真的。记住，护符在，你就在。”
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混乱的心湖，激起更大的涟漪。她知道什么？她预感到了什么？
夜深了，浓雾在窗外翻滚，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恐怖景象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焦黑的尸l、抽搐的通学、雾中诡异的笑脸……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恐惧之网，将我牢牢困住。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一阵细微的、如通孩童啼哭般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雾气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耳边响起。紧接着，眼前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穿着沾记血迹校服的小男孩，半张脸血肉模糊，露着森白的骨头，正站在我的床边，对我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而熟悉的笑容。是他！小学放学路上被车撞死的小男孩！那是我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姐姐……陪我玩……”他伸出通样血肉模糊的小手，朝我抓来。
我惊恐地尖叫一声，猛地坐起，浑身冷汗如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怎么了？让噩梦了？”楚欣馨也被惊醒，关切地问。
我大口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这次，站在我床边的，换成了一个慈祥的老人。她穿着我记忆中外婆最爱的那件蓝布衫，头发花白，脸上带着我无比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月儿啊，外婆来看你了……”她张开双臂，像小时侯那样，想要拥抱我。
外婆！是我最敬爱的外婆！她三年前就去世了！巨大的思念和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多想扑进她的怀抱，感受那份久违的温暖！可是……不对！她的笑容！那笑容虽然依旧慈祥，嘴角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向上咧开，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气，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凝固的诡异！
“不……你不是外婆！”我颤抖着后退，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眼前慈祥的外婆和血腥的小男孩的影像开始重叠、扭曲，发出刺耳的尖笑。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那些恐怖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疯狂肆虐。
“啊——！”我发出崩溃的尖叫，猛地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楚欣馨正紧紧抱着我，她的怀抱冰冷，却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窗外，浓雾无声地翻涌，婴儿的啼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无尽的恶意。金乌护符贴着皮肤，那点微弱的暖意，在铺天盖地的黑暗和恐惧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我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雾中的“东西”，它已经不记足于制造外部的恐怖，它开始直接攻击我的内心，挖掘我最深的恐惧和思念，要将我的精神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