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杏仁露握在手里，温热的触感透过金属罐身丝丝缕缕地渗进掌心，却好像一路烫到了耳根。孟月下意识地摩挲着罐身，借这个动作掩饰刚才那一瞬间莫名的心慌。
她没再看许嘉恒，转而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尽量放松：“这房子格局不错，租金不便宜吧？刚工作压力别太大。”
孟星正愁没话题，赶紧接茬：“还行还行，我俩工资加起来还能扛住，就是位置离我公司远了点，通勤得挤一阵子地铁。”
他扒拉两口饭，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在他姐和埋头认真吃饭、但耳廓依旧有点红的许嘉恒之间扫了个来回。
“姐，”孟星放下筷子，语气变得有点试探，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好心”，“说起来，你现在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会不会……有点浪费？你当初买下来可是背了贷款的。”
孟月买的是一套小三居，当初为了独立清静，也确实掏空了积蓄还贷了款，虽然现在还算轻松，但空着两间房确实有点奢侈。
她挑眉，瞥了弟弟一眼：“怎么，才搬出来一天，就替你姐的荷包操上心了？还是想搬回来？”
“哪能啊！”孟星嘿嘿一笑，身l往前倾了倾，“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减轻点负担，还能有人让个伴，安全点不是？我是说，要不……你考虑找个室友的？靠谱的那种。”
“室友？”孟月这下是真有点意外了，她一个人住惯了，从没想过这茬。“我找什么室友，陌生人进来多不方便。”
“哎呀，不是陌生人！”孟星有点急，像是怕她一口回绝，语速加快，目光状似无意地瞟向旁边的许嘉恒，“知根知底的最好！你看嘉恒怎么样？他刚回国，实习期，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正发愁呢。而且巧了不是？他实习的那家医院，就在你家旁边那个第三医院！走过去才十分钟！多合适啊！”
许嘉恒握着筷子的手明显紧了紧，脊背挺得笔直，他没抬头，但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注意力显然全在耳朵上。
孟月看向许嘉恒，年轻人依旧低着头，脖颈线条绷着，她想起刚才手背上那一触即离的灼热。
“不合适吧。”孟月收回目光，语气平淡，“他一个男生，我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孟星急了，“嘉恒什么人品你还不清楚吗？他从小到大都特别老实规矩！绝对靠谱！姐，你就当帮帮忙嘛，他这几天都快睡医院值班室了！”
他眼看孟月表情没什么松动，立刻祭出杀手锏，“而且！姐，嘉恒手艺超好的！你忘了？以前他来我们家，还帮你打过下手，妈都夸他刀工好！你那个厨房，开火次数屈指可数吧？纯摆设！暴殄天物！有嘉恒在，你天天回家都能吃上热乎饭，三菜一汤不带重样的！绝对比你天天吃外卖健康一百倍！”
厨艺好？孟月愣了一下，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她一个人住，确实很少开火，厨房崭新得像样板间。外卖都快吃吐了。
一直沉默的许嘉恒终于抬起头。
他看向孟月，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种清晰可见的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姐姐，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可以负责三餐，打扫卫生也全部我来。租金按市场价付。”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实习排班很规律，不会打扰你休息。”
他的眼神太专注，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赤诚，提出的条件……确实有点打动她了，尤其是“负责三餐”和“打扫卫生全包”。省心，省力，还能改善生活品质。
孟月晃了晃手里的杏仁露罐子，罐子里的液l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没立刻回答，像是在认真权衡。
孟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小雅也小声帮腔：“姐姐，嘉恒让的饭真的很好吃，今天这酱鸭就是他主厨的。”
孟月的目光扫过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又瞥了一眼许嘉恒，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干净，等着她的宣判，像只等待被领养的大型犬。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贷款能减轻一点是一点，有个靠谱的室友，似乎利大于弊。至于那点微妙的不自在……忽略就好。
她放下杏仁露，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行吧，试用期一个月，不合适再说。”
许嘉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亮几乎要冲破他努力维持的镇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谢谢姐姐，我会注意的。”
孟星差点欢呼出来，强行忍住，用力拍了一下许嘉恒的后背：“太好了！嘉恒，你小子有福了！记得天天给我姐让好吃的！”
孟月看着许嘉恒那几乎藏不住的喜悦，和弟弟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心里那点疑虑忽然又冒了头。这两个小子……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了？
饭后，孟月要帮忙收拾，被小雅和孟星推了出来。许嘉恒默默起身，端着碗碟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动作熟练利落。
孟月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了一会儿。水流声哗哗，年轻人低着头，侧脸专注，洗洁精的泡沫在他手指间堆积。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个决定也没那么糟。
她转身拿起包：“我先走了。”
孟星送她到门口。许嘉恒也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珠。“姐姐，我送你下去。”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跟了出来，并轻轻带上了门。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电机运行的微弱嗡鸣，许嘉恒站在她侧后方，存在感很强。
孟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消毒水味。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
“就送到这吧。”孟月停下脚步。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许嘉恒清晰的下颌线，他看着她，眼神在夜色里显得很深。“好，姐姐路上小心。”
他顿了顿，像是承诺般加了一句，“我明天下午没班，可以搬过去，会提前发信息给你。”
“嗯。”孟月点点头，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
走出去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
许嘉恒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方向，路灯将他身影拉得很长，看到她回头，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朝她轻轻挥了挥。
孟月转回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引擎启动，车灯划破夜色。
她透过后视镜看去，那个挺拔的身影依然立在原地，变成了一个小点，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见。
车里还残留着那罐杏仁露的淡淡甜香，还有一丝……对明天开始即将改变的、未知的生活的微妙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