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带回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更深沉的漩涡。丝线指向已故前任赵明诚的家属,这看似将线索收束到了一个合理的终点——为父(夫)报仇。连庐州知府得知后,都长舒一口气,认为可以结案了。
但公孙策却愈发不安。
“包兄,”在包拯书房中,公孙策指尖轻叩桌面,眉头紧锁,“赵家寡母幼子,如何能驱使那些码头上的黑衣死士?那无字腰牌,又作何解释?还有那个符号……赵明诚之死,若真是意外,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包拯此刻也已冷静下来,他并非鲁莽之人,经公孙策提醒,也觉疑点重重:“公孙兄的意思是……赵明诚的死,或许也有问题?”
“或许?”公孙策抬起眼,目光锐利,“包兄,还记得杨主事书房那本《水经注》吗?符号出现在关于黄河水道的记载旁。而赵明诚,正是死于溺水!地点,也正是在巡视漕运时,失足落水!”
包拯猛地站起,脸色骤变:“你是说……赵明诚的死,并非意外?!”
“查!”公孙策斩钉截铁,“必须查!若赵明诚之死亦是阴谋,那所谓的‘复仇’动机,便不攻自破!这更像是一场……持续的清剿!”
调查一年前的旧案,比眼下的凶案更加困难。现场早已消失,证人记忆模糊,卷宗记录语焉不详,只含糊记载赵明诚于风雨之夜,在黄河沿岸巡视时,因河岸湿滑,不慎坠入激流,尸首三日后才在下游找到,已泡得面目全非,最终以意外结案。
公孙策和包拯没有放弃。他们避开官府,暗中寻访当年可能知情的老漕工、赵明诚的旧部,甚至仵作。过程艰难,收获甚微,多数人讳莫如深,或确实不知情。
转机出现在他们设法接触到当年负责打捞尸首的一名老河工时。老人起初不愿多言,在包拯再三保证和银钱开路下,才哆哆嗦嗦地透露了一个细节:“那晚……风浪是大,但赵大人……赵大人落水的地方,离岸边有些距离,不像是滑倒……倒像是……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但当时黑灯瞎火,小老儿也不敢确定,怕惹祸上身……”
“推了一把?”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震。
更重要的是,公孙策请求包拯,设法调阅了封存在府库的、赵明诚的部分遗物——主要是些当时随身的零碎物品。在一件浸水后褪色破损的官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补丁夹层里,公孙策用自制的简易放大镜(用水晶片磨制),发现了一个几乎与布料纹路融在一起的、用特殊墨汁绘制的记号!
那记号比杨主事书中的墨迹记号更淡,但结构通样复杂,核心部分与血符号、书中文号一脉相承!
又是一个符号!
公孙策拿着那件旧官袍,手微微颤抖。冰冷的事实如通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一年前,赵明诚“意外”溺亡,受益者杨主事接任。
一年后,杨主事被“仇杀”,现场留下指向赵明诚家属的线索。
两起死亡,都与漕运有关。
两起死亡,现场或遗物中,都出现了那个诡异的神秘符号!
这绝不是复仇!
哪里会有复仇者,在杀死仇人前,先在自已亲人的遗物上留下与仇人相关的标记?这逻辑根本不通!
唯一的解释是,赵明诚和杨主事,这两个前后任的漕运官员,都因为某种原因,触犯了一个巨大的、隐秘的禁忌!他们可能知晓了某个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与黄河水道,与那个符号所代表的势力,密切相关!
杀人灭口!
先是赵明诚,然后是可能察觉到什么、或即将触及核心的杨主事!
一股寒意从公孙策的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他四肢冰凉。他们之前所有的调查,似乎都只是在对方设定好的剧本里打转,看似发现了线索,实则可能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对方用“复仇”的假象,巧妙地掩盖了“灭口”的真实目的。而他和包拯,差点就成了帮凶,替真正的幕后黑手完成了“结案”的最后一步。
“包兄……”公孙策的声音干涩,他看向通样脸色煞白的包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这不是一场复仇,这是……一次清理。赵明诚和杨主事,都是被‘清理’的目标。”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压顶,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意味着幕后黑手的能量和冷酷,远超他们的想象。为了守住秘密,可以毫不犹豫地清除两任朝廷命官!而他们这两个试图揭开真相的少年,在对方眼中,恐怕与蝼蚁无异。
公孙策脑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和包拯,不仅触及了冰山一角,更可能已经惊动了冰山下那庞大的、择人而噬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