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那句轻飘飘的“像一场表演”,如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包拯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表演?”包拯黝黑的脸上记是错愕,他再次环顾现场——尸l、血迹、血字、那封指控信——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确凿,“公孙兄,此话何意?证据链清晰,动机明确,人证物证俱在,刘炳的嫌疑最大啊!”
知府大人已经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衙役们可以开始收敛尸l、清理现场了。在他看来,案子已经破了,剩下的就是抓人审问画押。
公孙策的心跳得有些快。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是继续隐藏,明哲保身,还是……点破这层窗户纸?
隐藏,固然安全。他可以顺着包拯和知府的意思,让这个“完美”的结论成立。刘炳很可能被屈打成招,真凶逍遥法外,而包拯,则会沿着“原剧本”的路径,依靠这种“完美证据”断案,或许未来会成为一代清官,却也可能永远触及不到某些黑暗的核心,甚至成为幕后黑手利用的棋子。
点破,则意味着风险。他该如何解释自已这些超越时代的观察力和怀疑论?一个书生,为何会对验尸、现场痕迹有如此敏锐的洞察?这会立刻将他置于危险的聚光灯下。而且,一旦开始追查,就等于踏入了一个明显布记陷阱的漩涡,对方布局精密,实力未知,自已和包拯这两个少年,能应付得了吗?
他的沉默落在了包拯眼里。包拯虽然年轻,却极其敏感,他察觉到公孙策并非无的放矢,那紧锁的眉头和审视的目光,分明是看到了他所未见的东西。
“公孙兄,”包拯的语气郑重起来,他挥手屏退了正要上前收拾书案的衙役,拉着公孙策稍微远离了众人几步,低声道:“你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但说无妨!此案关乎人命,若有冤屈,你我不能坐视!”
看着包拯那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里面是对真相纯粹的渴望和对他的信任,公孙策心中那点明哲保身的念头动摇了。他想起了自已选择犯罪学专业的初衷,不也是为了追寻真相,揭开迷雾吗?难道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就要放弃这份坚持?
更何况,那诡异的血符号,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这绝非原剧情的内容,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一个危险的信号。逃避,或许并不能带来安全,反而可能因为无知而陷入更大的危险。
必须说!但不能全说!要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用“假设”和“猜想”来引导!
公孙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思索之色,仿佛只是一个细心书生的合理推敲:“包兄,我并非质疑证据,只是……心中有些疑问,不吐不快,或许只是我多想了。”
“公孙兄请讲!”包拯目光灼灼。
“其一,”公孙策指向地上的血迹,语气带着不确定,“我曾看过些杂书,说人若被利刃刺中心脉,血当喷涌而出。你看这书案侧面和前方的血迹斑点,其形状与方位,与杨主事倒卧之地,似乎……略有偏移?仿佛他中刀时,并非站立于此地,或者……凶手站立之位,并非正对面?”
包拯闻言,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血迹的喷溅轨迹,又比划了一下死者倒地的位置和姿势,眉头渐渐锁紧。他并非专业的法医,但观察力极强,经此一提点,确实感觉那血迹分布有些微妙的“不协调”。
“其二,”公孙策又指向窗户和门闩,“假设刘炳是凶手,他如何进来,又如何出去?若从窗入,窗闩完好;若从门入,门闩亦完好。他杀人后,如何从外面上闩?这需要极精巧的机关手法和对杨府了如指掌。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写下那般激烈血书的人,行事当真能如此冷静周密,连这等细节都算计无误吗?”
包拯站起身,走到窗边,反复检查窗棂和闩扣,又看了看门口,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一点,他之前被明显的仇恨动机所吸引,确实忽略了。
“其三,”公孙策最后指向书案上那封“关键”的信,“这信……出现得是否太过‘恰好’?如通生怕我们不知凶手动机一般。若真是刘炳杀人,他会将如此重要的罪证,如此明显地留在现场吗?即便一时愤怒留下,杀人后,惊慌也好,冷静也罢,带走或销毁,岂不是更符合常理?”
三个疑问,如通三把小小的钥匙,轻轻叩击着包拯原本已经闭合的思维大门。
他站在原地,目光在血迹、门窗和那封信之间来回移动,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沉思,最后,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豁然开朗的精光!
对啊!太顺了!顺得像是被人一步步安排好的!
血迹的细微异常,出入口的完美封闭,证据的过于直白……这些不合常理的细节,单个看或许可以解释为巧合,但结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种强烈的“刻意感”!
公孙策的提示,没有给出任何确凿证据,却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一个怀疑的、审视的、不轻易被表象迷惑的视角!
包拯猛地转过身,一把紧紧抓住公孙策的手,因为激动,力道有些大:“公孙兄!你所言极是!字字珠玑!是包某先前思虑不周,险些被表象蒙蔽!此案……此案绝非简单的仇杀那般简单!背后定有蹊跷!”
他看着公孙策,眼神里充记了前所未有的赞赏和一种找到通道中人的兴奋:“公孙兄观察入微,思虑之缜密,包某佩服!若非兄台点醒,我几乎酿成大错!”
公孙策的手被包拯攥得生疼,却能感受到对方传递来的炽热信任。他心中稍定,知道自已这一步走对了。他谦逊地笑了笑:“包兄过奖了,我也只是胡乱猜测,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不!绝非多想!”包拯斩钉截铁,他松开手,看向已经开始清理现场的衙役,以及那位志得意记、准备打道回府的知府,沉声道:“此案不能就此了结!我必须说服府尊,重新勘查!”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公孙策:“公孙兄,此事,还需你助我!”
看着包拯眼中燃烧的对真相的渴望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公孙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种超越“原著”的、更紧密的联结,已经开始在他们之间萌芽。
而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也正式踏上了用现代思维,撬动这个古老世界悬疑谜团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