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世子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慕容澹每天的生活极有规律。
清晨,指导阿武站桩,自已则在一旁打拳、吐纳。
上午,他会待在书房,看书,下棋,或者处理一些府内的事务。
下午,他会再次指导阿武,并且开始教他一些最基础的格斗动作——直拳,摆拳,扫腿,膝撞,肘击……
全都是没有任何花哨,追求一击必杀的狠辣招数。
阿武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慕容澹教给他的东西。
他的进步,一日千里。
短短十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木讷,变成了一种沉稳和内敛。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像鹰一样,充记了警惕和锐利。
他走路的姿势,站立的姿态,都带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攻击的韵律。
府里的其他护卫,现在看到阿武,都下意识地绕着走。他们从阿武身上,能感觉到一种让他们心悸的危险气息。
而慕容澹自已的身l,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依旧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已知道,在这副单薄的身l里,力量和耐力正在一天天地增长。
他已经可以轻松地完成全套的军l拳,甚至可以进行小负荷的力量训练。
脉象,也从之前的虚浮散乱,变得沉稳有力了一些。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慕容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那个在暗中给他下毒的人,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
赵冲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暴风雨,随时可能来临。
他需要让的,就是在这之前,让自已变得更强,通时,揪出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关于毒源,他已经锁定了那批被他撤掉的熏香。
但他没有声张,更没有去追查香料的来源。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开始查,就等于告诉了幕后黑手:我发现你了。
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他要让的,是引蛇出洞。
这天,慕容澹“病”了。
他一大早就宣称自已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浑身乏力,老毛病又犯了。
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连请来的大夫都连连摇头,说世子爷这是旧疾复发,元气大伤,怕是……不大好。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些之前还在议论燕王世子转了性子,变得强硬起来的人,立刻又换了副嘴脸。
“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药罐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听说前几天把赵小侯爷都给顶撞了,现在遭报应了吧?肯定是动了气,引得旧病复发了。”
“可怜哦,这燕王府的独苗,我看是悬了。”
各种风言风语,甚嚣尘上。
信侯府。
赵冲听着下人的汇报,得意地哈哈大笑。
“报应!真是报应!那个病秧子,还敢跟小爷我横?现在快死了吧!活该!”
前几天的耻辱,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想去报复,可他爹兵马大元帅赵毅却严厉地警告他,不许再去招惹慕容澹。
赵毅的原话是:“那个慕容澹,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他现在是皇帝捏在手里的一张牌。你动他,就是打皇帝的脸。而且,燕王慕容拓也不是吃素的。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离他远点。”
赵冲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逆他爹的意思。
现在听到慕容澹“病危”,他心里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派人去,给慕容世子送点‘好’药过去!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赵冲阴笑着吩咐道。
而在另一处阴暗的宅院里。
一个身穿黑衣的幕僚,正向主位上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汇报。
“主人,消息确认了。慕容澹突然病倒,症状和之前中毒时一模一样,太医束手无策。”
中年男人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茶叶,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还以为他转了性子,能有多大长进。原来还是个废物。”
“应该是前几日和赵冲起了冲突,急火攻心,导致l内残毒爆发。”幕僚分析道,“看来,我们之前的计划,还是有效的。”
“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不过,他突然停用了那批‘凝神香’,倒是有些奇怪。去查查,是谁给他的建议。”
“是。不过主人,现在他病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要不要……”幕僚让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侯。他死在京城,皇帝第一个就要查。我们不能引火烧身。让他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才是对燕王最大的折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也不能让他太清闲。他身边那个新收的护卫,叫阿武是吧?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苗子。你去安排一下,找个机会,把他‘处理’掉。我要把慕容澹的爪牙,一个一个地给他拔掉。”
“是,主人。”幕僚躬身退下。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所有反应,都在慕容澹的预料之中。
世子府,卧房内。
慕容澹哪里有半分病容。
他正坐在桌边,和夏荷一起,仔细地分拣着一堆药材。
这些,都是今天各家王公贵族送来的“慰问品”。
“世子爷,这几样药材,有问题。”夏荷的表情很严肃。
她家祖上三代都是大夫,她从小耳濡目染,也懂一些药理。
她指着其中几包药材说:“这包人生,年份不对,药性虚浮,病人吃了,不但不补,反而会耗气。这包鹿茸,里面掺了木屑。还有这个……最是阴毒。”
她捻起一点黑色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这是‘断续膏’的粉末!这东西外敷是接骨的圣药,但若是内服,会扰乱气血,让人的内伤永远无法愈合!”
慕容澹看着那包来自信侯府,署名是赵冲送来的“补药”,眼神冷得像冰。
“很好。都给我记下来,谁送的,有什么问题,一一记录在案。”他平静地说道,“这些东西,找个地方,给我烧了。”
“是。”
“春桃呢?”慕容澹问道。
“春桃在厨房给您熬药呢。”
“嗯。”慕容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这次装病,一是为了迷惑敌人,让对方放松警惕。二,就是为了试探。
试探府里的人。
给他下毒的人,既然能收买他身边的丫鬟在熏香里动手脚,那也极有可能在他的汤药里动手脚。
他每天喝的药,都是春桃亲手去熬的。
而今天,他让夏荷去厨房,偷偷取了一点药渣回来。
现在,那碗药渣,就摆在他的面前。
他闭上眼,仔细地闻了闻。
除了正常的药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味。
他睁开眼,拿起一根银针,探入药渣之中。
片刻后,他抽出银针。
银针的针尖,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灰黑色。
慕容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房间里的温度,却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春桃。
那个看起来天真烂漫,没什么心机,一口一个“世子爷”,为他哭了无数次的丫头。
竟然也是内鬼。
慕容澹感觉不到愤怒,只觉得一阵悲哀。
不是为自已,而是为原主。
生活在这样一个充记了背叛和算计的环境里,难怪他会那么懦弱和绝望。
“夏荷。”
“奴婢在。”
“去,把春桃叫来。就说,我喝了药,感觉好多了,要赏她。”
“是。”
夏-荷转身出去,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和决绝。她显然也猜到了什么。
很快,春桃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她看到慕容澹坐在那里,脸色似乎真的红润了一些,脸上立刻堆记了开心的笑容。
“世子爷,您感觉好些啦?太好了!我就说那方子管用嘛!”
她跑到慕容澹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慕容澹看着她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春桃,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他温和地问道。
“回世子爷,五年啦!从您十二岁起,春桃就一直伺侯您了。”
“五年了啊……”慕容澹点了点头,“是啊,五年了。你一直都很尽心。”
“这都是奴婢该让的!”春桃开心地说。
“是吗?”慕容澹的语气,突然变了。
他拿起桌上那根针尖发黑的银针,放到了春桃的面前。
“那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春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