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青石巷一反常态地变得水泄不通。
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巷口便被各式华丽的马车堵得严严实实。车身上的徽记,无一不彰显着京城中最顶级的门楣。从车上下来的,尽是各府中最机敏干练的管事和仆妇,他们个个神情紧张,揣着厚厚的银票,将小小的百草堂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辰时正,百草堂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在万众瞩目之下,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赵平一身崭新的青布长衫,站在门内,身后是两个临时雇来的、身强力壮的伙计。他深吸一口气,将云舒薇教给他的话,用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喊了出来:“‘凝香玉脂’,今日首售,仅一百份。每份售价五十两,银货两讫,每人限购一份,售完即止!”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沸腾了。
“五十两?天爷,这哪里是皂,是金子让的吗?”有人惊呼。
“贵是贵了些,可你想想,这可是能让夫人在国公夫人面前抬起头的东西!快,给我来一份!”
“别挤!都排好队!谁敢插队,别怪我们王府的拳头不认人!”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赵平早有准备,让两个伙计如通门神一般守住门口,一次只放一人入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用紫檀木盒精心包装的“凝香玉脂”,在众人眼中,此刻比任何珠宝都要诱人。
五十两白银的天价,不仅没有吓退众人,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购买欲。在这些权贵府邸看来,价格代表了价值,更代表了稀缺。能用五十两银子买到一个让主子开心的机会,一个在贵妇圈子里炫耀的资本,这笔买卖,划算至极。
不到半个时辰,一百份“凝香玉脂”便被抢购一空。没买到的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纷纷围着赵平,许以重金,只求能预定下一批。
赵平牢记云舒薇的嘱咐,一一拱手婉拒,只说原料难得,下次开售之日尚不可知。他越是如此,众人心中对此物的渴望便越是炽烈。
当百草堂的木门再次关上,赵平看着柜台上那堆积如山的、整整五千两的银票时,他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这一切,都源于那位身处深宅大院之中,运筹帷幄的王妃。
消息以比风还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秦王府,书房内。
萧珏正因一桩与太子争夺江南盐运的差事而心烦意乱,王德忠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记是惊骇之色。
“王……王爷,出大事了!”
“慌什么!”萧珏不耐烦地呵斥道,“天塌下来了?”
“不是……是,是城南那家百草堂!”王德忠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将今日青石巷发生的盛况描述了一遍,“……那叫‘凝香玉脂’的东西,卖出了五十两的天价,一百份转眼就没了,整个京城的夫人们都疯了!”
萧珏起初还未在意,可当他听到“百草堂”三个字时,眉头猛地一皱。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百草堂?”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想了起来——那不是云舒薇嫁妆单子里的一个铺子吗?是云家一个老仆在打理的!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通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云舒薇在静心苑里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举动,那些被他视作伪装和演戏的日常,此刻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她根本不是在演戏,她是在利用那座被所有人忽视的院子,利用他自以为是的监控,成功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这惊天动地的一步棋!
“凝香玉脂……凝香……”萧珏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想起了数日前母妃拿给他看的那个东西,想起了那股熟悉的、清雅的香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云舒薇背后有高人,却没想到,那个“高人”就是她自已。她不仅摆脱了他的控制,甚至还将他,将整个京城的权贵,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萧珏口中喷出,染红了面前的奏折。
这口血,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羞辱。他感觉自已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那个他最看不起的女人,狠狠地扇了一记无声的耳光。
“云!舒!薇!”他咬牙切齿地嘶吼,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怨毒与杀意。
静心苑内,却是一片安然。
白芷将五千两银票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激动得脸颊通红:“王妃!王妃您看见了吗?五千两!我们有五千两了!”
云舒薇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便将银票推到一旁。她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字,递给白芷:“告诉赵掌柜,让他即刻用这笔钱,去让三件事。第一,将百草堂重新修葺,扩大门面。第二,在城中最好的地段,再盘下两间铺子。第三,招募可靠的伙计和学徒,越多越好。”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让他留意市面上那些机灵的、无家可归的半大孩子,不论男女,有多少要多少。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下来,管吃管住,请人教他们读书识字。”
白芷愣住了。她不明白,王妃为何不享受这胜利的果实,反而要把刚到手的钱全部花出去,甚至还要养一群不相干的孩子。
云舒薇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道:“白芷,银子只有花出去,变成我们的人,变成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它才叫真正的力量。我要建一张网,一张能覆盖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的网。到那时,我们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
白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纸条小心收好,转身正要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王妃,不好了!方才奴婢去后厨,一个脸生的小厮塞给奴婢这封信,说是……说是百草堂那边有急事,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
云舒薇心中一凛。她与百草堂的联系向来隐秘,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方式送信?
她接过信,拆开。信纸上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苍劲有力,锋芒毕露。
“今日‘凝香玉脂’售罄之际,东宫詹事府的管事亲临,以百两高价,购走最后一盒。并留下一句话,托小人务必转达王妃:”
“‘东宫太子言:好刃当在手,不应鞘中藏。’”
信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图案——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云舒薇拿着信纸的手,微微一颤。
太子萧策,萧珏的嫡亲大哥,也是他夺嫡之路上最大的对手。那个传说中温润如玉,实则深不可测的储君,他竟然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了“凝香玉脂”,甚至还精准地猜到了背后的人是她。
“好刃当在手,不应鞘中藏。”
这既是一句赞美,也是一句试探。更像是一份来自权力顶端的、不容拒绝的邀请,或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
她究竟是如何暴露的?太子此举,究竟是敌是友?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悄然聚起了层层乌云。一场更大的风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已然降临。
这盘棋,刚刚才有了些许胜算,却瞬间闯入了一个谁也无法预估的、最顶级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