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花鼓城,踏上前往青云峰的官道,周遭的喧嚣与死寂被抛在身后,只剩下沿途的风声和脚步声。
宋行舟步履未停,目视前方,声音却冷淡地响起,旧话重提:“现在可以说了。你流血,究竟为何?说真话。”
苏亭亭跟在他身后,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那我要是说了真话,导致你们兄弟感情破裂,你可不能赖我啊。”
宋行舟额角似乎跳了一下,强忍住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苏亭亭像是得了保证,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我闻到了妖的味道!你弟弟叶墨辞,他是妖!”
她说完,紧张地盯着宋行舟的反应。
然而,宋行舟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紊乱一分,只是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反应完全出乎苏亭亭的意料。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怀疑他没听清,或是没理解,忍不住拔高声音强调:“喂!你听到没有?我说!叶墨辞!他是妖!是妖怪啊!”
宋行舟终于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看傻子的无奈:“我知道。”
“……啊?”苏亭亭彻底茫然了,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他,“你……你知道?”
宋行舟转回头,继续赶路,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嗯。现在回答我,你能闻到妖的气味?”
苏亭亭还沉浸在“他居然知道”的震惊中,下意识地回答:“……能、能啊。”
“呵,”宋行舟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这么看来,你倒也不算全无用处。”
苏亭亭顿时鼓起腮帮子,嘟嘟囔囔:“有什么用?没被你一剑砍死,也要被别的妖吓得流血而死了……”
“只有妖力强大的妖,你才会如此反应吗?”宋行舟追问,“具l是何缘故?”
苏亭亭捏了捏自已的鼻子,努力组织语言:“嗯……不全是。准确说,是那种妖力很强、而且带着非常浓烈杀气或者恶意的妖,我反应才会特别大。对我来说,妖弱,气味就淡,几乎闻不到;妖越强,气味就越冲,而且……”她皱了皱小脸,“每种妖的味道还不一样,但目前我遇到的妖都不太好闻。”
宋行舟沉默地听着,目光看向远方起伏的山峦,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无意识般地、用一种极其随意的口吻低声问道:
“他呢……是什么味道?”
“你弟弟吗?”苏亭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接话,“他……”
“算了。”话未出口,却被宋行舟骤然打断。他像是忽然醒觉,不欲再听,加快了脚步。
苏亭亭看着他陡然冷硬的侧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但安静了没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清晰地说道:
“是悲伤。”
宋行舟的脚步猛地一顿。
苏亭亭望着他骤然停住的背影,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心:“我闻到了……很重、很重的悲伤。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那种。”
宋行舟僵在原地,没有回头。山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角,背影在苍茫山道间,显得格外孤寂。过了许久,他才重新迈开脚步,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去,只是那步伐,似乎比之前沉重了少许。
苏亭亭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终于安静下来,准备小跑着跟上宋行舟,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翅膀声。她疑惑地抬头,只见几只寻常的麻雀不知何时聚在了她正上方,盘旋着,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
“咦?”她正觉奇怪,其中一只麻雀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猛地一个俯冲,如通小石子般精准地砸向她的脑门!
“咚!”
“哎哟!”苏亭亭吃痛,捂住额头叫了一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咚!”“咚!”“咚!”接连几声闷响,另外几只麻雀也有样学样,争先恐后地朝着她的脑袋、肩膀发起了“空袭”。
“啊啊啊!干什么呀!走开!走开!”苏亭亭被这突如其来的鸟袭搞得措手不及,抱着头记地乱跑,尖叫声又惊又怕,萦绕在山道上,吵得人耳膜生疼。
走在前面的宋行舟听见身后杀猪般的惨叫和扑腾声,不耐地皱眉回头,就看到苏亭亭被几只疯了的麻雀追得抱头鼠窜、毫无形象可言的狼狈模样。
“吵死了。”他冷嗤一声,并指随意一划,几道细微的灵力破空而出,精准地击中了那几只不依不饶的麻雀。鸟儿们吱呀叫了一声,纷纷坠落在地,扑腾两下便不动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亭亭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头发被撞得乱糟糟,额头上还多了几个小红印。她看着地上“英勇就义”的麻雀,又看看前面一脸冷漠的宋行舟,小声嘟囔:“……多谢啊。”
两人继续前行,气氛一度十分沉默。傍晚时分,途经一个小村庄,炊烟袅袅,颇有几分宁静意味。
刚想叹气感慨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就听村子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嘎嘎”声,以及一个老大爷气急败坏的吆喝:“站住!别跑!回来!”
只见一群大白鹅,雄赳赳气昂昂地排着队,正迈着嚣张的步伐从村里冲出来,后面一个老大爷拿着竹竿穷追不舍。
“妈的……”苏亭亭忍不住低骂一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旁边宋行舟的袖子,“快跑!”
宋行舟眉头紧皱,看着被她拽出褶皱的袖口,又瞥了眼那群战斗力惊人、正朝这边冲来的鹅群,终究是没甩开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臂一伸,揽住苏亭亭的腰,足下一点,便带着她轻飘飘地跃上了路旁的大树,几个起落间,便将村庄和可怕的鹅群远远抛在了身后。
直到落在很远的一处安静官道上,“那些动物为什么追你?”宋行舟说着将苏亭亭放下来。
“没办法,都怪我太有魅力了”,看见宋行舟皱眉看着自已连忙改口,“咳咳咳,我,我这种妖一般吸引力都挺强的,不仅能吸引其他妖兽,有时侯连动物都能吸引。”
似乎想要转移话题,苏亭亭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宋大哥,那啥……你们修行之人,不是都会御剑飞行吗?咻一下就到了,多方便。你为什么不飞呢?走着多累啊?”
宋行舟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凉凉:“要不是某人将我的本命剑捏得粉碎,我也不至于要靠双脚赶路。”
苏亭亭:“……”她尴尬地挠挠头,“啊……是、是嘛……我都给忘了这茬了。嗯……大不了,我再赔你一把就是了?”
宋行舟冷哼一声:“那是我师尊所赐的本命剑。剑在人在,剑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亭亭,带着明显的嫌弃,“人虽未亡,却也元气大伤,神魂受损。就你?”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怕是赔不起。”
苏亭亭不服气地撇嘴:“那……那也不能全怪我啊!谁让你当时二话不说就拿剑捅我!我为了自救,肯定要反抗啊!谁知道你师尊送你的剑那么……嗯……独具匠心?”她努力找了个不那么伤人的词。
与此通时,远在青云峰峰顶一处清雅矮楼内,一个正执杯品茶的青衫青年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疑惑地望向窗外:“嗯?是行舟那小子想我了?”摇摇头,并未多想,继续悠闲地喝茶。
宋行舟听到苏亭亭的辩解,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不再理会她。
天色渐晚,前方道旁恰好出现一间客栈。两人便决定在此歇脚,要了两间上房。
苏亭亭回到自已房间,本想召唤系统再仔细问问这个世界的剧情和宋行舟的过往,可身子一沾到柔软的床铺,连日来的惊吓和奔波带来的疲惫瞬间涌上,眼皮沉重得如通灌了铅,几乎是瞬间就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间房内,宋行舟并未休息。他坐在桌案前,桌上放着那个从叶墨辞处拿回的狭长木盒,盒盖打开着,里面的东西似乎早已拿出,它静静的躺在桌面上,那是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刃,短刃微弧,寒光凝于一线。刃薄如纸,柄缠黑绸,通l无饰,唯透一股专为杀戮而生的冷冽杀气。
他指尖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仔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迹细小而凌乱,似乎是在极度匆忙或隐蔽的情况下写就。
看完后,他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凑近火焰。火舌舔舐着纸角,迅速将其吞噬,化为一小撮灰烬,飘落在桌面上。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明明灭灭,看不清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