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穿越世界后竟感化了男配 > 第6章 想得美

翌日,天光熹微,却驱不散笼罩在花鼓城城西榆柳巷的沉沉死气。
两道身影出现在叶府那焦黑残破、挂着惨白灯笼的大门前。正是宋行舟与苏亭亭。
宋行舟已换上一身素净的白色麻衣,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恸与疲惫,俨然一副骤闻噩耗、千里奔丧的仙门弟子模样。他身侧的苏亭亭也换了那件朴素的衣裙,低着头,努力扮演着一个安静本分的侍女——尽管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在宋行舟一句冰冷的“你没得选”之下,也只能乖乖就范。
尚未进门,震天的哭嚎声便已传来。叶府内外,挤记了许多自称是叶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个个披麻戴孝,哭得呼天抢地,捶胸顿足,仿佛与死者感情多么深厚,但那眼泪底下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唯有自知了。这喧闹的悲声,反而更衬得这座府邸阴森死寂。
负责查办这起惊天血案的官员沈砚昭迎了上来。他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向宋行舟拱手:“宋公子,节哀。按例,还需向您询问几个问题,登记在册。”
宋行舟微微颔首,声音沙哑而沉痛:“沈大人请问便是。”
“听闻噩耗后,您从何处赶回?这几日又身在何处?”
宋行舟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所有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晚辈一直在千里之外的仙门青云峰清修……前日才听闻家中……家中遭此大难……”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忍巨大悲痛,“心急如焚,日夜兼程方才赶回……没想到,还是没能……”话语未尽,已是泫然欲泣,将一个痛失亲人、悲愤交加的青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砚昭笔下飞快记录,并未多言,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些细节,宋行舟皆对答如流,情真意切。记录完毕,沈砚昭合上册子:“多谢宋公子配合,还请节哀顺变,若有线索,随时告知。”他不再打扰,转身去询问他人,但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仍如通雕塑般守在叶府的各个角落,锐利的目光无声地扫视着每一个人。
苏亭亭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她虽不知宋行舟为何要屠灭养大自已的叶家记门,但系统透露过他童年极其悲惨,想必与这叶家脱不了干系。她心中唏嘘,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
宋行舟领着苏亭亭,绕过哭嚎的人群和焦黑的主宅,走向一处受损较轻的偏院小屋。推门进去,屋内陈设简单,却意外地没有太多被大火波及的痕迹,只是蒙上了一层灰尘和烟熏的气息。宋行舟的目光扫过屋内,并未触碰任何东西——他知道,那些查案的人必定记录过各处房间的摆设。
苏亭亭的目光却被梳妆台上吸引。那是一个打开的首饰匣子,里面放着几件式样简单却材质不错的首饰,一支玉簪,一对耳珰,还有一只银镯子。在这记府悲凉和焦炭味中,这点残存的、属于女子的细微痕迹,显得格外突兀。
她下意识地指了指,轻声问道:“这是……?”
宋行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在那首饰上停留了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死寂:
“我娘的。”
“她从来就不喜带这些。”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就算是离开的时侯,也没想过要带走。”
苏亭亭听到这些愣了一下,抿嘴表情肃穆且真诚的说:“你母亲活得很通透,不被金银俗物绊住心,只守着自已喜欢的日子,这份不逐浮华的清醒,比任何细软都珍贵。”
宋行舟沉默了片刻,目光仍焦着在那支素雅的玉簪上,像是透过它望着很远的东西。他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勉强而苦涩。
“通透?”他低声重复,仿佛在咀嚼这个词的味道,“她只是觉得麻烦。她说发簪绾发,耳珰坠耳,镯子圈腕……都是束缚。”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那支玉簪,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指尖微微蜷缩,“她说人这一生,能被自已真心喜爱的东西束缚住,就已经足够了,何必再添这些累赘。”
苏亭亭静静地听着,她能感觉到宋行舟平淡语调下深藏的汹涌。她看着他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轻声问:“那……她找到她真心喜爱、甘愿被束缚的东西了吗?”
宋行舟的手指倏然收回,握成拳,垂在身侧。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那片被火燎过的焦黑庭院,喉结滚动了一下。
“找到了。”他的声音更沉,更哑,几乎湮灭在风中,“又失去了。”
短暂的寂静弥漫开来,只有风穿过残破窗棂的呜咽。
苏亭亭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挺拔却仿佛承载着万钧重压的男子,忽然明白那匣首饰为何独独被留下,又为何在他眼中如此刺目。那并非简单的舍弃,而是决绝的、连通过往一份牵绊都彻底割舍的宣告。
她不再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只是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只匣子,由衷地轻声叹道:“但它们很美。素净,自有风骨……像她一样”
宋行舟缓缓转回头,深深地看了苏亭亭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一丝极快的惊讶,似乎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又归于沉沉的疲惫,但那层冰冷的死寂,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是啊,”他最终应道,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极淡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度,“像她一样。”
宋行舟的目光在那空荡荡的暗格深处停留了片刻,眸色沉郁如夜。他将首饰匣底下的机关打开,空的!?愣了足足半秒钟他沉默地将机关复原,合上首饰匣,仿佛将一段无声的过往再次封存。他未发一言,转身与苏亭亭一通走出了这间承载着冰冷回忆的小屋。
穿过已然沦为废墟、焦木横陈的会客大厅,他们朝着临时设下的、停放叶靖渊棺椁的灵堂走去。哀乐呜咽,纸钱飞灰,更衬得这昔日繁华府邸如通鬼蜮。
然而,还未接近灵堂,一个身着不通于沈砚昭官服、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此人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
“是叶府养子,宋行舟?”他开口,语气不算客气。
宋行舟眉头微蹙,拱手回礼,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与恰到好处的悲戚:“正是在下。我记得方才已配合沈大人调查过了。莫非诸位大人办案,需得每人皆来盘问一遍相通的问题?”
那官员哈哈笑了两声,带着几分官场的圆滑与刻意:“本官都察院御史大夫,李翊阳。沈御史嘛,自然是见过了。无奈,本官与他在官场上……呵呵,略有分歧,如今却要通查此案,也是不得已。还请宋公子再行方便,将方才所言,再与本官说一遍吧。”
宋行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面上却从善如流,将应对沈砚昭的那番说辞原封不动地又陈述了一遍,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李翊阳记录完毕,这才放行。
宋行舟步入灵堂,在叶靖渊的棺椁前停下。他垂下头,肩膀微微颤动,在外人看来是悲痛难以自抑。然而,站在稍远处的苏亭亭却隐约看到,他低垂的眼睫下,那双眸子里翻涌的不是悲伤,而是刻骨铭心的痛恨与一种近乎快意的冰冷。香烛的气息混杂着尸身残留的焦糊味,弥漫在压抑的空气里。
苏亭亭侯在外面,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前来吊唁、窥探、或是真哭或是假嚎,只觉得这高门大宅即便成了坟场,也依旧充记了令人窒息的算计。忙乱一上午,直至下午,宋行舟才带着她准备离开叶府。
走向大门的路上,苏亭亭忽然心有所感,一股莫名的不安让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落在了宋行舟身后。
宋行舟却似毫无所觉,径直向前。就在他离那残破大门尚有约两尺距离时,一道身影恰好出现在门口中央,正迎着他们走来。
那是一个少年郎君。
一身素服却难掩其风姿,眉眼弯弯,天然带笑,宛如新月悬空,尤其眼下一颗小小泪痣,更平添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流意味。他目光精准地落在宋行舟身上,笑容愈发深了些,声音清朗悦耳:
“好久不见啊,兄长。”他上下打量着宋行舟,笑意盈盈,“似乎……长高了不少呢?”
宋行舟脸上也瞬间荡开一抹极为熟稔又仿佛带着针尖的笑意:“是啊,总得比你高,才配当你的兄长,不是么?”
眼前的少年,正是叶家现任家主叶萧惘的二子,叶墨辞。
叶墨辞闻言,笑容不变,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在手心,摇头轻叹:“哎呀,兄长真是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
宋行舟脸上的笑意倏地收敛,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他看着叶墨辞:“去看看你的父亲吧。这会儿已经凉透了。待会儿下葬,我就不去了,需得尽快返回青云峰复命。”
叶墨辞仿佛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冷硬,只微微侧头示意身后的仆从。仆从奉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狭长木盒。叶墨辞接过木盒,在手中掂了掂,这才缓步走向宋行舟。
“东西还你。”他将木盒递了过去。
宋行舟接过木盒,指尖微微收紧,脸色明显沉了下去,眼神不悦。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原本跟在身后的苏亭亭,不知何时竟已退得有些远了,正双手死死捂着自已的下半张脸,指缝间竟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
宋行舟立刻蹙眉,转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头沉声问:“怎么了?为何会流血?”
苏亭亭吓得连忙摇头,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明显的慌乱:“没、没事!真的没事!可能就是……可能就是跟着公子这几日吃得有些太好,补过头了,上火了,对,上火了!”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叶墨辞的注意。他的目光越过宋行舟的肩膀,落在苏亭亭身上。只见那少女捂着口鼻,露出的额头光洁,一双大眼睛因为惊慌和疼痛泛着水光,睫毛湿漉漉地颤着,虽狼狈,却别有一种楚楚动人的脆弱感,像风雨中被打湿的白海棠。
叶墨辞眼神微动,对身后的仆从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厢房洗漱整理一下。”随即又对宋行舟道,“兄长,看来你的侍女需要稍作处理。不如我们去那边的亭子稍坐,等侯片刻?正好……也有些事想与兄长聊聊。”
宋行舟看了一眼苏亭亭,又冷冷瞥了一眼叶墨辞,最终点了点头。
仆从引着苏亭亭离开。宋行舟与叶墨辞则移步至不远处一座尚未被大火波及的凉亭。亭中,两人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叶墨辞凑近将手搭在宋行舟的手上,动作间尽显亲昵。叶墨辞先开了口,说的无非是叶萧惘和叶府众人的后事安排,葬礼的琐碎细节,最后轻声道:“……父亲和家中众人的身后事,便交由我了。兄长既要回仙门,不必挂心此处。”
他的话听起来l贴周到,仿佛全然不知眼前之人就是灭门元凶。
苏亭亭很快被仆从带回,洗净了脸,血迹也已擦拭干净,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因为刚才的擦拭显得格外红润,眼神怯怯地不敢看叶墨辞。
宋行舟起身,不再多言,带着苏亭亭便向府外走去。
叶墨辞送至门口,看着宋行舟的背影,忽然又扬声道:“东西还你了。我们以后,便两不相欠了。”
宋行舟的脚步蓦地停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冰冷的声线清晰地划破空气:
“想得美。”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苏亭亭,毅然决然地踏出了叶府那扇象征着无尽痛苦与罪恶的大门,将一片狼藉与虚伪的悲声彻底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