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木燃烧的焦糊味弥漫了整整三天,苏家庄园的空气里总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甜,像是没烧干净的血。陈凡窝在阁楼里,用罗盘对着窗外扫了三遍,指针依旧在西北方向微微发颤——那是别墅地基的位置,老爷子说的“不干净的东西”,还埋在底下。
第四天清晨,苏清月敲响了阁楼的门。她换了身米白色的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的青黑藏不住。“地基挖开了。”她的声音有点哑,“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凡把罗盘塞进怀里,跟着她往别墅后院走。挖土机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发颤,十几个工人戴着口罩,正用铁锹清理泥土。地基的大坑里积着黑褐色的水,水面漂浮着碎木片和锈铁,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比槐树根更刺鼻的腐味。
“挖到什么了?”陈凡蹲在坑边,指尖捻起一点泥土。土是黏的,捏在手里像块湿透的海绵,隐约能看到土里混着些灰白色的颗粒。
“骨头渣。”一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凑过来说,声音发紧,“挖了半米就见着了,零零碎碎的,像是……人骨。”
苏清月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后退半步,高跟鞋踩在泥地上打滑,陈凡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触到她手腕时,感觉她在发抖。“别怕。”他低声说,“老坟地的遗骸没清干净,很常见。”
“常见?”苏清月甩开他的手,声音发颤,“你知道这要是传出去,苏家的名声会怎么样吗?我们的楼盘……”
“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名声。”陈凡打断她,指着坑底的积水,“你看这水的颜色。”
积水表面浮着一层油亮的光泽,像泼了层墨,用铁锹搅动时,能看到水底沉着些黑色的絮状物,慢悠悠地散开,又慢慢聚拢,像有生命似的。“这是‘尸淤’。”陈凡的声音沉了下去,“骨头埋在土里久了,被雨水泡透,再混上槐树的阴气,就会化成这东西。闻着是腐味,其实是怨气凝结成的毒。”
他捡起块石头扔进水里,石头没沉底,反而在水面上漂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往下坠。“水的比重变了,说明底下的东西已经‘活’了。”
“活了?”苏清月的声音发尖,“你是说……有鬼?”
“比鬼麻烦。”陈凡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瓶,拧开盖子往水里倒了点糯米。糯米刚接触水面就炸开,变成细小的白渣,水面立刻咕嘟咕嘟冒泡,像水开了一样。“是‘秽煞’,骨头里的怨气和槐树的阴气缠在一起,又吸了地基里的秽气,变成了这玩意儿。它不伤人,但会让周围的人犯病,尤其是老人小孩。”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一个年轻工人突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干呕起来,脸白得像纸。旁边的工友说:“他从昨天就不舒服,上吐下泻的,以为是吃坏了肚子……”
陈凡皱了皱眉,从包里摸出张黄色的符纸,用指尖蘸了点自已的血(玄门弟子的精血能破秽气),在纸上画了个“净”字,递给那工人:“烧成灰泡水喝,能缓一缓。”
工人半信半疑地接过符纸,刚要去点火,就被苏清月拦住了。“等等。”她看着陈凡,眼神复杂,“你让这些……要多少钱?”
陈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眼里,自已大概还是那个想趁机敲竹杠的乡下骗子。他把符纸塞给工人,没看苏清月:“处理完再说。现在先把积水抽干,撒上生石灰,暴晒三天。”
“就这么简单?”苏清月显然不信。
“简单?”陈凡冷笑一声,指着坑底,“等水抽干你就知道了。这秽煞的根,估计缠在老槐树的主根上,昨天烧树的时侯没烧干净,现在藏在泥里。生石灰能暂时压住它,但要除根,得用‘镇魂钉’。”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七根锈迹斑斑的铁钉,钉头刻着模糊的符文。“这是祖传的,专用来钉秽煞的根。等找到主根,把钉子钉进去,再浇上黑狗血,才算完事。”
苏清月看着那些铁钉,又看了看坑底冒泡的黑水,咬了咬牙:“我去准备黑狗血和生石灰。”转身的时侯,她的脚步有点晃,大概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吓着了。
抽水泵轰鸣了两个小时,积水慢慢退去,露出底下黏糊糊的黑泥。泥里果然缠着些没烧干净的槐树根,粗的有碗口那么粗,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黏液,像蚯蚓的皮肤。最粗的那条根上,缠着团黑色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形状像团乱麻,还在微微蠕动。
“就是它了。”陈凡跳入坑底,踩在泥里发出“咕叽”的声响。他走到那团黑东西旁边,用铁锹拨开表面的黏液,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周围的工人倒吸一口凉气——是团纠结在一起的骨头,小的像指骨,大的像肋骨,被槐树根死死缠在中间,骨头缝里还嵌着些碎布片,看料子像是几十年前的。
“这是……”苏清月站在坑边,脸色比纸还白。
“当年没清干净的遗骸,被槐树根缠住了,成了秽煞的‘核’。”陈凡用铁锹敲了敲骨头,发出空洞的响声,“怨气全在这儿了。”
他从布包里拿出镇魂钉,又接过苏清月递来的黑狗血(装在一个不锈钢盆里,还冒着热气)。“都退后点。”他叮嘱道,“钉钉子的时侯,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靠近。”
工人和苏清月都往后退了几步,陈凡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一根镇魂钉,对准骨头最粗的地方,猛地砸了下去。“铛”的一声,铁钉没入一半,坑底突然冒出一阵黑烟,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女人的哭声,又像是小孩的哭喊,听得人头皮发麻。
有个年轻工人吓得腿一软,差点掉进坑里,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苏清月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看到陈凡的背影在黑烟里晃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拿起第二根钉子,又砸了下去。
“铛!铛!铛!”
七根钉子,七声脆响,每一声都伴随着黑烟和尖叫。到第七根钉子落下时,那团骨头突然裂开,流出黑褐色的汁液,像血一样,碰到地面就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槐树根迅速枯萎,变成焦黑色,一掰就碎。
陈凡拿起装黑狗血的盆,往骨头和树根上一泼。“滋啦”一声,黑烟瞬间炸开,又迅速散去,空气中的腐味淡了不少,只剩下生石灰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他从坑里爬上来,记身是泥,额头上全是汗。“好了。”他对苏清月说,“接下来暴晒三天,再填上新土,就没事了。”
苏清月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又看了看坑底不再冒烟的骨头,心里那点怀疑突然消失了。她从包里掏出张支票,递过去:“这里是五十万,谢谢你。”
陈凡没接。“我说了,处理完再说。”他指了指旁边还在干呕的工人,“让他去医院看看,顺便给其他工人让个l检,秽煞的气可能已经侵l了。”
他转身往阁楼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眼苏清月:“还有,别墅里最好摆点阳气重的东西,比如桃木剑、八卦镜,别再用那些阴气重的装饰了。”
苏清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支票捏得发皱。管家走过来,低声说:“大小姐,这陈先生……好像不是图钱的。”
苏清月没说话,只是望着坑底那七根闪着寒光的镇魂钉,心里第一次觉得,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乡下小子,可能真的是苏家的贵人。
而此刻的陈凡,回到阁楼就倒在了床上。刚才钉最后一根钉子时,他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顺着铁锹钻进了胳膊,现在整条左臂都麻酥酥的,像是被冻住了。他卷起袖子,看到胳膊上浮现出淡淡的青黑色纹路,和老爷子小腿上的很像,只是更细,像毛细血管。
“看来没那么容易。”他低声骂了句,从包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这是师父留下的“驱邪丹”,能暂时压住侵入l内的阴气,但治标不治本。
他知道,这秽煞只是个开始。苏家的气运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而且那东西的道行,比缠骨槐和秽煞都要深。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地板上,暖洋洋的。但陈凡却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双眼睛,正从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死死地盯着他。
他摸出怀里的罗盘,指针又开始微微颤动,这一次,它指向的方向,是苏家别墅的正中央——那间供奉着苏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