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最好的骨科专家和医疗设备，被连夜用专机从北京送到了盟里的医院。
经过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江锦丞被推了出来，命是保住了。
但诊断结果，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胸椎一处关节粉碎性骨折，脊髓神经严重受损。
医生说，他下半辈子，很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哈琳娜是在三天后，才去病房看他的。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江锦丞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昔日里那个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倒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器。
曾经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冷漠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暗。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转过头。
看到是哈琳娜，他黯淡的眼睛里，才勉强挤出了一丝微光。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沙哑。
哈琳娜走到病床边，拉开椅子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凝滞。
最终，还是哈琳娜先开了口。
“谢谢你。”她的声音也很轻，混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管怎么样，是你救了我。”
江锦丞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欠你的，这不算什么。”
如果一条腿能换她一句“谢谢”，另一条腿能换她看自己一眼，那他觉得，或许也值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她，眼神里慢慢涌上些贪婪。
他想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他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这么平静地坐在自己面前了。
“娜娜”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鼓起了所有的勇气，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无数次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带着一丝卑微的，近乎乞求的希冀。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多希望，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动摇，一丝丝的心软。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支撑他度过未来那些黑暗无望的岁月。
然而，没有。
哈琳娜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不起半点波澜。
她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彻骨的，让他绝望的平静。
她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锦丞，没有了。”
她的声音很柔，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当我跪在江家院子里的那场大雪里时，那个爱你的哈琳娜，就已经冻死了。”
“当我抱着钻风冰冷的尸体时，那个对你抱有幻想的哈琳娜，也跟着一起死了。”
“当我知道张妈是被你护着的女人害死，而你却选择视而不见时，那个还对你存有一丝情分的哈琳娜，也彻底消失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全新的哈琳娜，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这片草原，属于她自己。”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这份恩情我会想办法还，但我们的过去，回不去了。”
“永远，都回不去了。”
江锦丞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从他的眼角滑落，没入发鬓的几丝白发中。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接受这个残忍的判决。
良久。
他才重新睁开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明白了。”
他笑了，那笑容里，是无尽的苦涩和释然。
“祝你幸福。”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哈琳娜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也彻底关上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病房外，巴特尔靠在墙上，焦急地等着。
看到哈琳娜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担忧掩饰不住。
“娜娜你你没事吧？”
他怕她心软，怕她看到江锦丞那副样子，会动摇。
哈琳娜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
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干净而明朗。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手腕上那个用马鬃新编的手环。
“巴特尔，你忘了我是谁了吗？”
“我是草原的女儿哈琳娜。”
“我这个人，很倔的。认定了一个人，就会死磕到底。”
“可一旦放弃了，也永远不会再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