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第一夜,玉薇睡得并不安稳。窗外槐树叶被夜风刮得沙沙响,总让她想起入宫前母亲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的模样,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贵人,快起吧!”春桃一边帮她整理旗装,一边急声道,“晚翠姐姐说,太后一早传了懿旨,让新晋的妃嫔们去寿康宫请安,卯时就得到,再晚就误了时辰了!”
玉薇闻言立刻坐起身,指尖慌忙拢了拢衣襟。她虽不懂后宫规矩,却也知道太后的懿旨绝不能怠慢。可刚梳好头,晚翠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殷勤:“贵人,这是太医院刚送来的安神汤,您昨夜没睡好,喝了再去也不迟,误不了的。”
玉薇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犹豫了一下——她素来不爱喝药,可想着晚翠是宫里老人,该懂规矩,便接过碗一口饮下。汤药入口冰凉,还带着股说不出的涩味,刚放下碗,春桃就急着催:“贵人,快走吧,卯时快到了!”
两人匆匆往外走,刚到宫门口,就见一个小太监迎面跑来,对着玉薇躬身道:“兰贵人,太后娘娘说您初入宫,身子弱,今日请安便免了,让您在宫里好生歇息。”
玉薇愣了愣,心里有些犯嘀咕:“太后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亲口传的话!”小太监说得笃定,还特意补了句,“您就放心歇着,别的小主们已经去寿康宫了,您不去也无妨。”
春桃松了口气:“那就好,免得贵人跑一趟。”可玉薇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错,只好跟着春桃回了宫。
这一歇就歇到了午时,玉薇正坐在窗边看书,晚翠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发白:“贵人!不好了!寿康宫那边来传话,说您今日没去请安,太后娘娘动怒了!”
玉薇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怎么会?早上不是有小太监说太后免了我的请安吗?”
“哪有什么小太监!”晚翠急得直跺脚,“方才慧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问,说今早所有新晋小主都去了寿康宫,就您没到,太后当着众人的面问起您,脸色难看极了!那小太监定是假的!”
玉薇只觉得浑身发冷,方才喝的那碗“安神汤”的涩味又泛了上来——她终于明白,晚翠的殷勤、假传消息的小太监,都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刚入宫,没得罪任何人,是谁要这么害她?
“贵人,现在怎么办?”春桃吓得声音都抖了。
玉薇定了定神,攥紧了手里的丝帕:“还能怎么办?去寿康宫请罪。”
她来不及换衣服,只简单理了理鬓发,就跟着晚翠往寿康宫去。一路上,遇见不少宫人,见了她都低着头窃窃私语,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到了寿康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太后严厉的声音:“汉军旗的姑娘,刚入宫就敢怠慢规矩,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
玉薇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跪了进去:“臣妾沈氏,叩见太后,臣妾罪该万死,今日误了请安时辰,求太后责罚。”
太后坐在上首,脸色铁青,旁边还坐着几位妃嫔,其中一位穿着宝蓝色旗装、头戴点翠钗的,想必就是慧妃。慧妃见了玉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兰贵人倒是来了,只是这时辰,太后娘娘都快午休了。”
“臣妾并非故意怠慢,”玉薇抬头,声音虽轻却很稳,“今早有人假传太后懿旨,说免了臣妾请安,还让臣妾喝了安神汤,臣妾也是方才才知晓真相。”
“哦?假传懿旨?”太后挑眉,目光扫过殿内的宫人,“是谁这么大胆?”
玉薇刚想开口,就见晚翠“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太后饶命!是奴婢糊涂!今早那小太监说传旨,奴婢没仔细核实就告诉了贵人,还把安神汤给贵人喝了,都是奴婢的错,求太后别责怪贵人!”
玉薇愣住了——晚翠这是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已身上,却绝口不提“谁指使”,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教她这么说!
太后看着哭哭啼啼的晚翠,又看了看玉薇,冷哼一声:“就算是误信人言,也是你不懂规矩!入宫第一课,就得学会‘凡事亲力亲为,不可轻信他人’。今日便罚你在殿外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规矩二字!”
“谢太后责罚。”玉薇叩首,没有辩解——她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太后心里本就偏袒记蒙妃嫔,就算她说出“有人陷害”,也未必会信。
走出寿康宫,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玉薇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膝盖很快就传来一阵刺痛。
春桃站在旁边,急得直掉眼泪,却不敢上前。玉薇抬头望着寿康宫的红墙,心里一片清明——这紫禁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她这一跪,不过是后宫算计的开始。
一个时辰后,玉薇被春桃扶起来时,膝盖已经肿得老高,连路都走不稳。回到咸福宫,她刚坐下,就见内务府的人来传话,说晚翠“办事不力”,被调去了浣衣局,再派来两个新宫女伺侯。
看着陌生的宫女,玉薇轻轻揉着膝盖,低声对春桃说:“以后宫里的人和事,咱们都得小心再小心,不能再让人钻了空子。”
春桃用力点头,眼眶还是红的:“小主,咱们在宫里无依无靠,以后可怎么办啊?”
玉薇望着窗外的槐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再难,也得走下去。只是往后,这‘汉家女儿’的身份,怕是要让咱们多受些苦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皇上驾临咸福宫。玉薇心里一动,连忙起身整理衣裳,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圣驾,是会成为她的依靠,还是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