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励行眉头深锁,这才想起那女人先前一副神志不清模样,的确是像中了药。
所以,那女人是闯入他房中误食了下药的饭菜才会那样?
他无意识攥紧了拳,心中一时拿不准她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只是偶然。
镇南侯府虽说近些年有败落之势,曾经也算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嫡出的千金小姐竟然荒唐到嫁人之后胡乱闯进小叔子院中偷吃东西?
……
另一头,钟毓灵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头昏昏的,脖子也很疼。
她努力想坐起来,旁边的丫鬟忙开口:“世子妃,您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钟毓灵眨巴眨巴眼,看着面前表情恭敬的漂亮姐姐,有点害怕。
她记得自己刚刚偷偷跑出去了,会不会惹他们生气挨打?
还有刚刚那个吓人的大哥哥……
想到这里,钟毓灵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怯生生要跪下:“我没有不舒服,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丫鬟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世子妃,您怎么能跪奴婢?奴婢是下人啊!”
钟毓灵咬着唇:“可母亲说,做错事情就必须跪,不跪就不能吃饭,还要挨打,灵灵不想挨打。”
丫鬟直觉有些不对。
世子妃怎会这样?瞧着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像是三四岁的孩子……
她不敢隐瞒,忙去国公夫人院子里禀明情况。
国公夫人为长子去世的事伤心过度,已经卧床有好几日,可听说情况,却还是强撑病体起来。
瞧见钟毓灵那张脸,她脸色难看得能拧出水!
这哪里是镇南侯府的嫡女钟宝珠!钟家是送了什么货色来凑数!
她上前冷冰冰质问:“你是何人?何人指使你顶替钟小姐嫁进国公府!”
钟毓灵被她吓了一跳,瑟瑟道:“是,是母亲送我来的……我没有顶替,我也是钟小姐……”
国公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正困惑,钟毓灵小声道:“我,我比妹妹还要大,是钟大小姐,可是他们不准我说,还说我是晦气的贱种。”
“你是那个将嘉安郡主推下水的钟毓灵?!”
国公夫人气得胸口起起伏伏:“钟家欺人太甚了!怎么敢让这戴罪充军的傻子嫁入我国公府!”
“来,来人!将二爷叫过来!别人这样欺负国公府,欺负我苦命的慎行,我一定要讨个说法!”
钟毓灵不知道这位姨姨为何生气,可听见“戴罪充军的傻子”,也知道她是讨厌自己,咬着唇瓣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而沈励行得知消息,一时愕然。
若是这样,她闯入他房中偷吃,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他若无其事赶去安置钟毓灵的院落,国公夫人正勃然大怒。
“给我绑了这个丫头!励行,你亲自带着她去侯府,问一问镇南候将你故去的兄长置于何地!当初若不是为了救钟宝珠,他又怎会变得这样体弱多病,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励行不动声色看向钟毓灵。
那丫头显然吓狠了,红着眼圈跪在地上发抖,一张小脸沾满了泪,看起来实在可怜。
打发走这丫头,其实也不是坏事,若是将她留下,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兄长当初是为了护着钟宝珠才受伤落下病根,于情于理,也该让那正主嫁过来。
他垂眸轻声开口:“母亲息怒,励行这就去办,您别气坏了身子。”
但这时,钟毓灵却抬起头看向他。
“大,大哥哥?”
她像是见了救星,膝行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腿:“是不是因为我偷吃你的肠你才生气了?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敢了,能不能不要绑我,我会乖的……”
国公夫人眉头紧皱:“励行,这丫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与她莫非见过?”
沈励行面色僵硬。
这小傻子当时不是中了药意乱情迷么?怎会还记得他的模样?!
定了定神,他掰开那只纤瘦的手:“母亲,许是她胡言乱语吧,孩儿怎会见过她?”
钟毓灵见他不认,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灵灵没有胡说,灵灵真的记得你的!你腿上还长了……”
沈励行眉心一阵惊跳:“住口!”
灵堂气氛格外怪异,国公夫人的神色也有些怪异:“励行,这丫头当真与你没有什么?”
“母亲,傻子的话怎能当真?”
沈励行幽冷的目光落在钟毓灵,带着浓郁的警告意味:“孩儿这就将她送回侯府去,免得惹您心烦。”
钟毓灵被他吓得不敢再说话,只能无措攥紧了衣角。
国公夫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按了按自己气得昏沉的头,正要开口,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身形一阵踉跄,随后重重摔倒在地。
“母亲!”
沈励行瞳孔一阵紧缩,忙大步上前将人扶起,冲愣在旁边不知所措的下人道:“愣着做什么!传府医!”
房中乱成了一锅粥,众人七手八脚将国公夫人扶到榻上,一时间也顾不上钟毓灵。
府医很快赶来,把过国公夫人的脉象,眉头紧皱。
“二公子,夫人怕是不好了啊。”
“夫人素有心疾,又因为世子的事悲伤过度,如今受了刺激,大悲大怒之下,身子已有些油尽灯枯之象,除非能寻到神医鬼谷,否则恐怕只能……”
沈励行死死握紧了拳!
父亲如今远在北疆,兄长又在几天前撒手人寰,若是母亲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自处!
若不是镇南侯府送了这个傻子来,母亲怎会被气成这样?!
“去寻别的医生!京中名医那么多,总会有法子!”
他目光落在钟毓灵身上,眸底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若是母亲有什么闪失,我定要镇南侯府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钟毓灵吓得打了个寒噤,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虽然不聪明,却知道是自己将那姨姨给气晕过去的,现在姨姨情况不好,这大哥哥一定很生气……
他看起来好凶,像是要杀人一样。
钟毓灵朝国公夫人看了一眼,纠结半晌:“大哥哥,我,我可以给姨姨治病,你可不可以不要不高兴了?”
沈励行还没说话,一旁的府医已经拧紧了眉头:“世子妃,夫人这病状除了鬼医无人能治,您就不要哗众取宠了。”
钟毓灵不知道谁是鬼医,可是在那边干活的时候,师傅教给了她好多本事,让她千万保护好自己,不能外传。
但现在她闯祸了,这个姨姨看上去很难受,她也不能隐瞒。
“我真的能治。”
钟毓灵认真道:“我要一副金针,只要给我扎两针,姨姨肯定会好起来。”
“老爷爷,你相信我吧,要是再不扎针,姨姨肯定要死了,师傅说要济世救人做善事,灵灵不想有人死。”
府医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位是世子妃,他不好太不客气,只能看向沈励行:“二公子……”
“一个傻子的话,有什么好听?”
沈励行先前对钟毓灵还有几分同情,如今见母亲这样,只恨不能早些解决这个麻烦:“马上将她带下去,别让她在这里打扰母亲!”
钟毓灵顿时急了:“灵灵没有骗人,灵灵真的会治的!”
下人们却不听,直接将她拖下去关进柴房,等着沈励行发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毓灵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师傅要是知道她害死人,肯定会不高兴的!
她没头苍蝇似得乱转,忽然看见墙角那个狗洞,眼前一亮,笨拙脱下身上繁琐的嫁衣努力往外钻。
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她穿着亵衣努力回忆刚刚那院子的方向,还真让她歪打正着寻了过去。
趁着丫鬟们不注意,她悄悄溜进房间,小心翼翼拿起桌上的银针,坐到床边为国公夫人施针。
两针下去,原本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夫人竟然很快面色好转!
钟毓灵总算松了口气,担心被人发现,放下银针便想悄悄离开。
可刚走出院子,她就看见一队巡逻的家丁往这边走来。
钟毓灵吓得不知所措。
她今天已经惹人生气了,要是再被发现乱跑,会不会被打死?
情急之下,钟毓灵胡乱跑进一间屋子想躲起来。
刚推开门,她便听见里面传来水声。
这是哪里?
钟毓灵茫然走进屏风后,便看见一道身影背对她泡在汤池里,后背肌肉结实,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脑后。
她下意识捂住嘴,生怕会被那人发现,放轻脚步想后退,却不慎踩上一滩水迹,啪得摔进池中。
落水声惊动了正在沐浴的沈励行。
他白天已经将京中名医寻了个遍,都束手无策,眼下只能入宫请太医,看看能不能拖延一些时日,去寻那所谓的鬼医。
看见水中有个脑袋浮浮沉沉,他眼神一厉,伸手便掐住了她脖颈:“何人如此放肆!”
但下一秒,一双藕臂便攀上了他脖颈。
钟毓灵湿漉漉被他拎起来,浑圆的眸子满是无措,咬唇盯着他怯生生道:“大,大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沈励行眼神更冷——
这女人真是傻子吗……
又一次在这种时候“误闯”,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