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柴房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运转着体内那股微弱的灵气。
引气成功的喜悦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丝灵气在经脉中流动的轨迹——像一条纤细的溪流，在干涸的河道里艰难跋涉，所过之处，原本淤塞的经脉仿佛被滋润了一般，传来阵阵酥麻的痒意。
“这就是引气境吗？”陈默低声自语，捏了捏拳头。
比起昨天那副连站都站不稳的破败身子，现在的他明显感觉力气大了些，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虽然这点力量在陈云浩那样的引气后期修士面前依旧不值一提，但对他而言，却是从“零”到“一”的跨越，是打破“杂灵根必为废物”定论的第一步。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被陈云浩踩过的红痕。想起那枚被抢走的玉佩，陈默眼神一凝。
引气成功的关键，无疑是那枚玉佩。
原主的记忆里，这枚玉佩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保平安”。这些年原主贴身佩戴，从未发现异常，只当是普通的念想。可昨天，就在他濒临绝望、情绪最剧烈的时刻，玉佩却释放出了一丝暖意，还引来了灵气——这绝不是普通玉佩能做到的。
“难道这玉佩里，藏着什么秘密？”
陈默心头一动，开始仔细回忆关于玉佩的细节。原主记忆中，玉佩是灰扑扑的一块，质地粗糙，上面刻着几道模糊的纹路，像是随意凿刻的，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可昨天指尖触碰到玉佩时，他分明感觉到那些纹路似乎在微微发热……
“必须把玉佩拿回来。”陈默攥紧了拳头。
那不仅是原主母亲的遗物，更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关键。但陈云浩是主脉天才，引气后期的修为，身边常年跟着几个跟班，硬抢显然不现实。
“得想个办法。”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地球教学生时，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复杂的问题里找到突破口。陈云浩的弱点很明显：自负、冲动、极好面子。想要从他手里拿回玉佩，只能用巧劲，不能硬碰。
正思忖间，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这才想起，原主昨天就没吃过东西，加上被殴打和引气消耗，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再不想办法找点吃的，恐怕不等报仇，就要先饿死在这柴房里。
陈默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柴房角落。那里堆着几个干瘪的窝头，是原主平时省下来的口粮，硬得像石头，上面还沾着霉点。
换作以前，他定然难以下咽，但此刻饥饿感压倒了一切。他拿起一个窝头，就着从房檐滴落的雨水，费力地啃了起来。粗糙的麸皮刮得喉咙生疼，他却吃得格外认真——这是活下去的资本，是支撑他走下去的燃料。
吃完半个窝头，体力稍稍恢复，他再次盘膝坐下，尝试引气。
这一次，他特意集中精神去“感受”周围的灵气。
按照原主记忆里的说法，引气境修士感知灵气，就像用手去摸水中的石头，能感觉到大致的存在，却很难精准捕捉。可陈默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仿佛能“听”到灵气的“声音”，能“看”到它们的“形态”，甚至能“分辨”出它们的“情绪”。
有的灵气活泼好动，像蹦蹦跳跳的孩子；有的灵气沉稳厚重，像沉默寡言的老者；还有的灵气带着一丝怯懦，远远地躲着他，似乎还在忌惮昨天陈云浩的暴戾。
“这就是‘共情道心’的作用？”陈默心中恍然。
穿越前的大纲设定里，他的金手指之一是“共情道心”，能感知情绪、理解执念。他本以为这能力要到修为高深后才能显现，没想到刚引气就有了苗头——不仅能共情人心，连天地间的灵气都能共情。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震。
普通修士引气，是“强迫”灵气入体，像用瓢舀水，效率低下不说，还容易引起灵气抵触。可他若是能通过“共情”获得灵气的“信任”，让它们主动亲近，引气效率岂不是能远超常人？
“试试。”
陈默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将自己的“善意”和“渴望”通过意念传递出去，像在对一群陌生的朋友打招呼。他没有急着拉扯灵气，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它们的流动，理解着它们的“脾性”。
起初，灵器们还有些犹豫，只是远远地围观。但随着陈默的意念越来越平和、越来越真诚，那些最活泼的灵气率先动了——它们像好奇的小鱼，试探着游到他身边，轻轻触碰他的经脉。
没有抵触，没有排斥，只有一种温和的亲近感。
陈默心中一喜，顺着这股亲近感，引导着它们缓缓入体。这一次，灵气流动的速度比昨天快了一倍不止，流经经脉时也更加顺畅，像是在温水里游泳。
“果然可行！”
陈默按捺住激动，继续用这种“共情”的方式引气。他不再把灵气当成冰冷的能量，而是当成有生命的伙伴，用耐心和真诚去沟通。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透过柴房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当陈默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的灵气比之前浓郁了近三成，运转起来也更加圆融。虽然还没突破到引气中期，但这种进步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原主三年原地踏步的水平。
“杂灵根又如何？”陈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人用瓢舀水，我用管道引流，未必就比他们差。”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应他体内的灵气。
他低头一看，只见胸口的衣服下，贴着皮肤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那是原主藏东西的地方，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铜板，还有半本破旧的小册子。
陈默心中一动，取岀那个布包。铜板加起来不到十个，显然不够用。他的目光落在那半本小册子上。
册子封面已经磨损，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字：《静心诀》。
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另一样东西，据说是一门最低阶的吐纳法门。原主三年来一直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炼，却毫无进展，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昨天引气时，似乎无意识地用上了《静心诀》的吐纳节奏……”陈默翻开册子，仔细看了起来。
册子上的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调整呼吸、静心凝神的法门，确实是最低阶的货色，连陈家外门弟子修炼的《基础吐纳法》都比不上。
但陈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不对。
作为曾经的小学教师，他对“节奏”和“逻辑”有着天生的敏感。《静心诀》的吐纳节奏看似平缓，实则在几个关键节点上，与人体自然呼吸的频率存在微妙的偏差。
就像是一首乐谱，明明应该用四分音符的地方，却标成了八分音符，虽然不影响整体演奏，却总会让人觉得别扭，无法完全投入。
“难道是抄错了？”陈默疑惑。
他尝试着按照册子上的节奏呼吸，果然觉得有些滞涩，体内的灵气运转也变得断断续续。可昨天他引气时，明明感觉很顺畅……
等等！
昨天他根本没刻意去记《静心诀》的节奏，而是用了地球时学过的“腹式呼吸法”——那是他为了缓解讲课疲劳特意练过的，强调“深、长、匀、细”，与《静心诀》的核心“静心”不谋而合，但节奏上更加贴合人体本能。
“难道问题出在节奏上？”
陈默眼睛一亮，立刻开始尝试。他以腹式呼吸为基础，保留《静心诀》“静心凝神”的核心，却将吐纳的节奏调整到最自然的状态，就像平时睡觉那样，不刻意、不勉强。
同时，他运转“共情道心”，将这种自然的呼吸节奏传递给体内的灵气。
轰！
仿佛堵塞的河道被彻底疏通，体内的灵气瞬间变得活跃起来，顺着呼吸的节奏，欢快地在经脉中流转，所过之处，之前积累的滞涩感一扫而空，甚至还带动了周围一些游离的灵气，主动涌入他的体内。
“真的可以！”陈默大喜过望。
他终于明白，不是《静心诀》没用，也不是原主太笨，而是这门功法的吐纳节奏存在瑕疵，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再好的料子也穿不出效果。而他用现代知识调整后的节奏，恰好弥补了这个瑕疵，让《静心诀》真正发挥出了作用。
“原主母亲留下的东西，果然不简单。”陈默看向窗外，眼神深邃，“一枚能引动灵气的玉佩，一本暗藏玄机的功法……她到底是什么人？”
原主的记忆里，母亲只是陈家一个不起眼的旁系女子，资质平庸，早早病逝，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这两样东西，却分明透着诡异。
“看来陈家的水，比我想的要深。”
陈默将《静心诀》小心收好，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他现在实力太弱，还不能深究这些秘密，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修为，拿回玉佩，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陈家。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酸的声音：“那废物死了没有？家主让把他拖去矿场，别在这儿占地方。”
陈默眼神一凛。
矿场？
记忆里，那是陈家用来惩罚犯事子弟或安置废物的地方，位于青风城外三十里的黑石山，环境恶劣，灵气稀薄，还时常有低阶妖兽出没。去了那里，说是劳改，实则与流放无异。
看来陈云浩回去后，不仅没罢手，反而向家主进了谗言，要把他彻底踩进泥里。
“动作快点，别耽误了时辰！”另一个声音催促道。
柴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穿着灰色仆役服的汉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粗麻绳，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他们是陈家的外门仆役，平日里仗着主脉的势，对旁系子弟也毫不客气，尤其是对陈默这样的“废物”。
“站起来！”一个仆役踢了踢陈默的脚，“还想让我们抬你不成？”
陈默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人。他注意到，左边那个仆役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隐隐发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右边那个则面色憔悴，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呼吸也有些紊乱。
“看什么看？废物就是废物，眼神再凶也没用！”左边的仆役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扬手就要打过来。
陈默微微侧身，看似随意地躲开，同时“共情道心”悄然运转，捕捉到对方一闪而过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位大哥，”陈默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的手，是被矿场的铁线蛇咬了吧？”
左边的仆役脸色猛地一变：“你怎么知道？”
铁线蛇是黑石山常见的低阶妖兽，毒性不强，但伤口会持续发麻，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发溃烂。他昨天去矿场送东西时不小心被咬了，怕被责罚，一直瞒着没说。
陈默没有回答，转而看向右边的仆役：“这位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心慌失眠，修炼时灵气还会逆行？”
右边的仆役也是一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这毛病犯了好几天了，找了几个懂行的修士看，都说是心魔滋生，让他静心修炼，可根本没用。
两个仆役对视一眼，看向陈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这废物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默心中了然。
左边仆役的恐惧，源于对伤口恶化的担忧；右边仆役的憔悴，是心魔干扰的典型症状。这些在地球或许难以解决，但在这个世界，只要找到症结，未必没有办法。
而这，就是他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奉命来押我去矿场，”陈默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但在那之前，或许我能帮你们解决这两个小麻烦。”
左边的仆役皱眉：“你能帮我们？就凭你？”一个连引气都做不到的废物，怎么可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信不信由你们。”陈默摊了摊手，语气坦然，“铁线蛇的毒液属阴寒，你用烈酒浸泡伤口，再辅以阳属性的草药敷上，三日可愈。至于心魔……”
他看向右边的仆役，目光锐利：“你不是心魔滋生，而是修炼时呼吸节奏乱了。试试吸气时默念‘静’，呼气时默念‘宁’，配合《基础吐纳法》，今晚必能安睡。”
这是他结合《静心诀》的原理和两人的症状，临时想到的办法。烈酒驱寒是常识，而调整呼吸治心魔，则是他从“共情道心”中感知到对方“呼吸紊乱”的症结后，对症下药。
两个仆役愣住了。
这方法听起来简单得离谱，甚至有些荒谬。可陈默的眼神太过平静，语气太过肯定，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有些动摇。
“若……若是没用呢？”右边的仆役犹豫着问。
“那就当我没说，到了矿场，我任凭你们处置。”陈默语气坦然，“但若是有用，我只求你们一件事——路上给我口吃的，别用绳子捆我。”
他现在需要时间和体力来修炼，被捆着根本无法运转灵气，更别说应对可能遇到的危险。
两个仆役对视一眼，心里打起了算盘。反正这废物跑不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若是真有用，卖个人情也无妨；若是没用，到了矿场再收拾他也不迟。
“好，我信你一次！”左边的仆役咬了咬牙，收起了麻绳，“要是敢骗我们，有你好果子吃！”
右边的仆役也点了点头，没再提捆人的事。
陈默暗自松了口气。第一步，成了。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和。到了矿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但他并不害怕。
手里有《静心诀》的改良法门，有“共情道心”这个秘密武器，还有那枚暗藏玄机的玉佩等着他去夺回……他的路，已经在脚下铺开。
“走吧。”陈默率先迈步走出柴房。
阳光洒在他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抬头望了一眼陈家主宅的方向，那里亭台楼阁，灵气氤氲，是主脉子弟的天堂，却是他的炼狱。
“陈云浩，玉佩我会拿回来的。陈家……我也一定会离开的。”
陈默收回目光，眼神坚定，跟着两个仆役，朝着青风城外的黑石山走去。
那里是传说中的绝地，却也可能，是他破茧成蝶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