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像浸了冰水的鞭子，抽打着“戊-柒”烽燧堡残破的垛口，发出呜呜的哀嚎，像是在给谁送葬。
陈夜蜷在冰冷的墙根下，努力把自己缩进那件几乎能当渔网的破烂皮甲里。肚子饿得烧心，握着环首刀的手冻得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股死也不松开的僵硬。
空气里那股味儿，绝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呛人的硝烟味，还混着一丝尸体开始变质的、甜腻腻的腐臭。
“完蛋球了……”旁边一个带着哭腔的哆嗦声音传来，是同戍卒石猛，他捂着胳膊上那道能看见白骨的伤口，脸上糊满了血和泥，“援军不会来了……俺们死定了……娘啊……”
陈夜没吱声，只是把刀柄攥得更紧了点。死？
他差不多快没感觉了。爹娘没在狄戎马刀下那会儿，他的心就凉了一半。在这北疆耗着的这些年，又把另一半给磨没了。
“呜——嗷！！”
狄戎狼骑那特有的、跟狼嚎似的冲锋号猛地拔高，撞门声变得更加疯狂！
“狼崽子总攻了！是爷们儿的就顶住！别怂！”老火长那破锣嗓子吼了一声，随即就被一阵密集的箭矢和惨叫给淹没了。
得，最后的戏码来了。
陈夜猛地吸了一口冰冷又死亡的空气，眼里那点麻木被一种“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凶光取代。他猛地从垛口后猫腰跃起，正好瞧见一个狄戎狼骑狞笑着举刀，要剁了吓傻了的石猛。
“石猛！闪开！”
他不知道哪爆出的力气，合身就扑了过去，肩膀狠狠撞在那狼骑的肋下，把人撞得一歪，那要命的一刀擦着石猛的头皮砍空了。
但他自己，也彻底把自己卖给了另一个狼骑的刀锋。
冰冷的寒光在他瞳孔里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搂头盖脸。
完了，这波操作下饭了……
就在这要嗝屁着凉的刹那，他贴身藏着的那半块玩意儿——从他死鬼老爹那儿传下来、黑不溜秋、他一直当个念想的残破铁疙瘩（虎符），突然烫得吓人！跟块烧红了的烙铁似的，狠狠给他胸口来了一下！
“嘶——！”陈夜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叫出来。
几乎同时，敌人的马刀也劈到了他的皮甲上！
“嗤啦——！”
一声布革撕裂的怪响，不是刀入肉的闷声。
陈夜只觉得胸口一痛，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的意识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薅住，从厮杀的战场上硬生生给拔了出去！
天旋地转，眼花缭乱。
等他能看清东西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鬼地方。
四周黢黑，就前面立着一座巨大、古老、破得都快散架了的石头庙堂虚影，庙门匾额上，是俩他压根不认识、但莫名其妙就懂了的血色大字——武庙！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但语速莫名有点节奏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仁儿里响起：
【检测到宿主处于‘绝境’，符合绑定条件！来点反应！】
【武庙模拟器，激活！启动！】
【初始绝境试炼启动：场景载入——‘睢阳血战’（生还率：百分之零点零一）。跟上节奏！】
【目标：生存十二时辰。别掉队！】
【死亡，即回归。痛苦，即真实。自己体会！】
没等陈夜琢磨这什么阴间玩意儿，眼前景象再次扭曲、变幻！
喊杀声震得他耳朵嗡嗡的！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快塌了的城头上，天是灰黑色的，脚下踩的不是砖是血泥和碎肉。无数饿得眼冒绿光、但表情疯癫的士兵正玩命地往上冲！
“叛军又上来了！杀啊！”旁边一个穿着陌生军服、满脸是血的哥们推了他一把，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
嗤！
一支流矢跟特么长了眼似的，破空而来！
陈夜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噗嗤！”
箭杆子精准地捅穿了他的喉咙！
“嗬……嗬……”剧痛！窒息！血液倒灌进气管的灼烧感！所有感觉瞬间炸开，真得不能再真！
他像截木头一样重重倒地，意识快速下线。
【一血！你已死亡。模拟结束。】
【死亡评价：反应迟钝，练习量严重不足。【是否重新开始模拟？是/是】
那带点节奏感的冰冷声音又来了。
陈夜的意识被扔回那片黑地儿，他跪那儿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玩命咳嗽干呕，喉咙被射穿的幻痛清晰得让人想骂娘。
假的？刚才那是假的？可这疼……
【是否重新开始模拟？给个话！】
“模拟！”陈夜把牙咬得咯咯响，从牙缝里挤出俩字。
……
【你已死亡。死亡原因：被滚木擂石砸成肉饼。评价：走位，注意走位！】
【你已死亡。死亡原因：饿得眼冒金星，掉下城墙摔死。评价：后勤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已死亡。死亡原因：被自己人慌里慌张一刀误捅。评价：哎~呀~】
……
死了不知道多少回，陈夜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变成麻木，又从麻木变成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操！不就是死吗！来啊！谁怕谁啊！”
又一次模拟。他被三个嗷嗷叫的叛军堵在了墙角，退尼玛的无可退。
“靠墙了！感受个屁的宁静！”
绝望之下，他福至心灵，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侧身、沉肩、拧腰、顶胯，以一种略显古怪但又势大力沉的姿势，猛地往后一靠！
duang！
一声闷响！背后那夯土墙都被他靠得掉渣儿，反作用力把他弹回来，居然意外地把正面一个叛军撞得踉跄后退！
虽然另外两把刀立马就把他给剁了，但那一瞬间的感觉……有点意思！
【你已死亡。评价：但你的‘绝境靠墙’有了点意思。】
【恭喜宿主，于无尽死亡中领悟基础战技：铁山靠（雏形）！】
陈夜：“？？？”
这特么也行？！
不知轮回了多少次，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有点鬼畜，混合了最直接的战场搏杀术和那招保命用的“铁山靠”。
最后一次模拟，他浑身没一块好肉，就靠着那招雏形的靠撞和死出来的那么一丁点直觉，居然真让他在人间地狱里硬生生熬过了十二个时辰！
【睢阳血战模拟结束。死亡次数：107。评价：丙下。奖励发放：基础刀术感悟、战场危机直觉（微弱）、‘铁山靠（雏形）’熟练度提升！】
海量的战斗经验、死亡记忆和那招靠撞的发力技巧一股脑塞进他脑子里！
……
现实世界，时间好像只过去一眨眼。
陈夜“醒”了，敌人的刀只是划破了他的皮甲。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蜕了一层壳。
身体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是一个侧身沉肩——一记雏形却劲道十足的“铁山靠”，险之又险地让过劈来的马刀！
动作流畅得像是练了十年！
同时手里那卷了刃的环首刀顺着就让了出去，精准地抹开了对面敌人的喉咙！
冷静，高效，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
他像個在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幽灵，凭借着那点微弱的“直觉”，在战场的缝隙里移动、闪避、出刀、靠撞。不再凭血气之勇，而是凭一种冰冷的计算。
不知为啥，狄戎狼骑忽然潮水般退去。堡垒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陈夜从一堆尸体底下踉跄着爬了出来。月光照在他苍白、血污纵横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活气，冷得吓人。他看了看满地的同泽和敌人，又摸了摸胸口那块恢复冰冷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