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洞开的殿门倒灌而入，卷起地上的残雪，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几个太监连滚爬爬的狼狈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倾竹才像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人，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恐惧的余威仍攫取着她的心神，让她牙关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一向温婉懦弱的娘娘，只是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将慧贵妃手下最得势的张公公吓得魂飞魄魄。那眼神，那语气，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主子，而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门，关上。”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一丝情绪。
倾竹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扇沉重而破旧的殿门关上，并插上了门栓。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怯怯地看着床上的白梦。
灯火如豆，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白梦清瘦的侧脸。她正垂眸看着怀中两个呼吸渐趋平稳的孩子，神情专注而冷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不过是弹去了衣角的一粒微尘。
“娘……娘娘……”倾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颤抖，“刚刚……那……张公公他……”
“他不会再来了。”白梦淡淡地打断她，语气里有一种让人心安，又让人畏惧的笃定，“至少今晚不会。”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倾竹身上，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你怕吗？”白梦问。
倾竹下意识地点头，又猛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说：“奴婢不怕！奴婢愿意陪着娘娘和两位殿下！就算是死……”
“我不需要你死。”白梦再次打断她，“我需要你活着，并且，学会用你的眼睛和耳朵。从现在起，收起你那些无用的眼泪和恐惧，它们只会成为我们的催命符。”
倾竹被她话语里的寒意冻住，呆呆地看着她。
白梦不再理会她，转而闭上了眼睛，将意识沉入脑海。
一个虚拟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界面在她意识深处展开，简洁明了。
【天命复仇系统】
【宿主：白梦】
【绑定皇子：萧恒，萧景】
【当前任务：无】
【系统空间：初级解毒丹方*1，身体素质强化液（微量）*1】
白梦意念一动，选择了那支小小的，装着淡金色液体的强化液。瞬间，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热流从她的精神核心扩散开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这感觉……太熟悉了。
在末世，每一次异能升级或是治疗重伤后，都会有类似的感觉。被鸩酒和这具身体的孱弱所带来的虚弱感，正在被这股热流迅速驱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纤维、骨骼乃至经脉，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以一种非凡的速度被修复、被强化。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了一丝血色，身体也重新充满了力量感。虽然还远不及末世时期的巅峰状态，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后了。
接着，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初级解毒丹方”上。
一行行古朴的文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解毒丹（初级）：可解百种常见混合性慢性毒素。主药：七叶莲，龙葵草，金银花。辅药：……】
丹方上列出的十几味药材，有些是她所熟知的，有些则是这个世界的特有品种。但凭借着末世时为了辨别变异植物而积累的渊博植物学知识，她很快就在脑中将这些药材的形态、药性一一对应起来。
现在，问题来了。
药材在哪里？
这冷宫之中，寸草不生，连像样的食物都没有，更别提这些解毒所需的药草了。
白梦缓缓睁开眼，眸光扫过这间家徒四壁的破屋，最终定格在窗外那片被白雪覆盖的荒芜院落。
没有，就自己造。
她掀开薄被，站起身。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
倾竹看得目瞪口呆：“娘娘，您……您要去哪儿？”
“找东西。”白梦吐出三个字，径直走向门口。她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却毫不在意。
倾竹连忙抓起一件破旧的斗篷追了出去，抖着手为她披上：“娘娘，外面天寒地冻，您身子……您要找什么，让奴婢去！”
白梦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淡淡地说：“你跟不上我。”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精神力缓缓散开，如同雷达般扫描着整个院落。木系异能者对植物有着天生的亲和力与感知力。即便是在这严冬，深埋在冻土之下的植物根茎与休眠的种子，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院子很大，也很荒凉。除了几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就只剩下被积雪掩盖的枯草和乱石。
倾竹提着一盏快要熄灭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完全不明白自家娘娘在干什么。她看见白梦时而蹲下，用手拨开积雪，捻起一点泥土在鼻尖轻嗅；时而又绕着一处墙角，仔细地观察着石缝里的苔藓。
这行为，太过诡异，让倾竹心中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终于，在院子最偏僻，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白梦停下了脚步。这里曾经似乎是一个小花圃，如今早已荒废，只有一些顽强的，不知名的藤蔓枯死在墙根。
就是这里了。这里的土质，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生机。
白梦转过身，对倾竹道：“你先回去，守着两位皇子。记住，今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可是娘娘……”
“这是命令。”白梦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压。
倾竹心头一颤，低下头，恭顺地应道：“是，奴婢遵命。”
待倾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白梦才缓缓蹲下身，将手掌轻轻按在了面前那片冰冷坚硬的冻土之上。
她闭上眼，将强化后凝聚起来的木系异能，毫无保留地注入掌下的土地。
奇迹，在寂静的雪夜中悄然发生。
一缕微不可见的绿色荧光，从她的掌心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温柔地渗透进脚下的冻土。那些沉睡的草根、休眠的种子，仿佛被春雷唤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破土、发芽、生长！
一株嫩绿的幼苗顶开积雪，迎着寒风舒展开两片小小的叶子，那是龙葵草。
一丛细密的藤蔓破土而出，缠绕着墙角向上攀爬，迅速开出白色与黄色相间的小花，那是金银花。
最神奇的，是一株主茎上分出七片叶子的奇特植物，它从无到有，在短短一刻钟内，就长到了半尺来高，赫然便是丹方上的主药——七叶莲！
如果此刻有外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当场吓晕过去。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手段，而是神仙才有的点化之力！
白梦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次性催生这么多植物，对她目前的异能储量来说，消耗巨大。但看着眼前这片在冬夜里硬生生开辟出的“药圃”，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小心翼翼地采摘下足量的药材，又用异能将这片小小的区域恢复原状，用积雪重新覆盖，抹去了所有痕迹。
回到殿内，倾竹已经按照她的吩咐，用几块破木头和所剩无几的木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火盆。火光微弱，却带来了这间冷宫里唯一的暖意。
白梦将药材放在一块石板上，用碎瓷片将其一一捣碎，然后放入一只缺了个口的瓦罐中，架在火盆上，加入清水，开始熬制。
整个过程中，她神情专注，动作有条不紊，丝毫没有娇生惯养的皇后娘娘该有的笨拙，反而像个经验老到的药师。
倾竹跪坐在一旁，看着白梦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些青翠欲滴，甚至还带着花朵的“野菜”，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这可是寒冬腊月啊！大雪封山，别说是开花的植物，就是一根绿草都找不到！娘娘她……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她不敢问，也不敢想，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把这份惊疑和恐惧死死压在心底。她只知道，她的主子，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一个时辰后，瓦罐里传出浓郁而苦涩的药味。白梦熄了火，将黑褐色的药汁倒进一只破碗里，用嘴吹了吹，待温度适宜后，端到了床边。
萧景还在昏睡，白梦捏开他的小嘴，将药汁一点点喂了下去。
轮到萧恒时，这个七岁的男孩却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像一个孩子，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远超年龄的警惕、怀疑，还有一丝深深的怨恨。他看着白梦，又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嘴唇抿得紧紧的。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看着自己的母后从一个会对他温柔微笑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只会抱着他哭泣的懦妇。他已经对她失望透顶。
“母后……”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这是什么？”
白梦看着他眼中的戒备，心中没有波澜。一个在逆境中长大的孩子，懂得怀疑，是好事。
她没有像原主那样柔声哄劝，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道：“药。能解你身上毒的药。”
萧恒的身体僵了一下。毒？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身体不好。
“喝了它。”白梦将碗递到他嘴边，不容置疑，“你想活下去，想为你自己，为你的弟弟，为你的母后……讨回公道吗？”
“讨回公道”四个字，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萧恒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哀伤，而是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藏着他看不懂的冰冷和力量。
鬼使神差地，他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意，迅速在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中散开。那是一种久违的，从身体内部升腾起来的温暖。
喝完药，白梦将他重新放平，给他盖好被子。
“睡吧。”她低声说，“明天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萧恒看着她，复杂的思绪在心中翻腾。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身体里那股暖流，却是真实不虚的。疲惫感袭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白梦没有再睡。她盘膝坐在地上，进入了冥想状态，一点点恢复着消耗的异能。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纸的破洞照进屋内时，倾竹惊喜地发现，两位小皇子都退烧了！虽然脸色依然蜡黄，但呼吸平稳有力，不再是昨天那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她再看向白梦时，眼神已经从昨夜的惊惧，彻底转为了狂热的崇拜。
在她看来，她的娘娘，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白梦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三成的异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对已经准备好浑浊米汤的倾竹下达了新的命令。
“倾竹，从今天起，你去做一件事。”
“娘娘请吩咐！奴婢万死不辞！”倾竹立刻跪下。
白梦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寒光，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去回忆，去打听。把这七年来，所有负责我们饮食、用药的太监、宫女的名字，当值的日期，还有……所有曾经对我们落井下石，克扣过我们用度的人员名单，都给我一一记下来。”
“一个，都不要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