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未给木青璇带来多少暖意。
她几乎一夜未眠，精神高度紧张，感官始终锁定着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监视者。直到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才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她知道，那绝不是幻觉。对方只是暂时撤离，或者换班。危机远未解除。
她强迫自己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警惕而有些僵硬的四肢。腿上的伤口在“生肌散”的作用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木家的药效，总是如此惊人。
她必须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推开杂物间的门，陈老先生已经在前厅忙碌，正在擦拭柜台。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木姑娘，起来了？昨晚睡得还习惯吗？那地方小，委屈你了。”
他的关切真诚而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木青璇压下心头的波澜，也努力挤出一个略显疲惫但还算平静的笑容：“挺好的，谢谢陈老先生关心。比露宿街头好太多了。”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陈老先生，咱们这巷子……平时晚上都这么安静吗？我好像听到些奇怪的动静，有点没睡踏实。”
她试图用最不经意的方式，试探一下陈老先生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想看看他是否会察觉到什么异常。
陈老先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恍然笑道：“哦，你说动静啊？可能是野猫吧，咱们这老巷子，野猫多，晚上经常为了争地盘打得嗷嗷叫。或者是哪家晚归的醉汉闹腾？没事的，习惯了就好。怎么，吓着你了？”
他的反应完全符合一个普通老住户的认知，没有丝毫警觉或隐瞒的迹象。
木青璇的心微微沉了下去。看来，陈老先生对此一无所知。那些监视者，手段非常高明，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没有，就是有点不习惯。”她摇摇头，不再多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担心或怀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先把早饭吃了吧，在厨房锅里温着呢。”陈老先生指了指后面，“吃完再来帮我整理一下新到的一批茯苓，品相有点杂。”
“好的。”木青璇应了一声，走向后院厨房。
简单的白粥咸菜，她却吃得味同嚼蜡。心思早已飞到了如何应对当前危局上。
直接告诉陈老先生？不行。先不说他会不会相信这种近乎“被迫害妄想”的说辞，就算信了，一个普通老中医又能做什么？报警？且不说警方是否会受理这种毫无证据的指控，万一“普罗米修斯”的能量真的大到能影响警方呢？那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将陈老先生和阿亮立刻置于险地。
自己悄悄离开？身无分文，能去哪里？而且，如果对方真有高超的追踪手段，她盲目逃跑无异于自投罗网，还可能暴露自己已经察觉的事实，迫使对方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假装不知，暗中观察，寻找对方的破绽和目的，同时，尽快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可是，力量从何而来？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蛊粉和银针，这些东西对付一两个普通人或许有用，但面对一个可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团队，无异于杯水车薪。
那个神秘的系统……它似乎拥有某种超越常理的能力。如果能主动掌控它……
吃完早饭，她回到前厅，开始专心分拣茯苓。她的动作依旧精准流畅，但心思却活络开来。
她开始尝试，在保持手上工作不停的同时，于内心深处，用一种近乎冥想的方式，反复地、集中意念地去“呼唤”那个系统界面。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强烈的意念聚焦于脑海，试图与那可能存在的神秘链接建立沟通。
一次，两次，十次……毫无反应。脑海依旧空空如也。
是她方法不对？还是系统根本不存在主动沟通的可能？
她有些气馁，但并不放弃。阿婆说过，蛊术修行，首重意念和精神力，心诚则灵，意坚则通。她将这种呼唤，当作一种精神力的锻炼，持续不断地尝试。
期间，伙计阿亮也来上班了。他看到木青璇，脸上又露出那种略带腼腆和好奇的表情，主动打招呼：“早啊，木……木姑娘。”
“早。”木青璇抬起头，回以一个浅淡而礼貌的笑容，便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茯苓。
阿亮似乎想找点话说，挠了挠头：“那个……杂物间还住得惯吗？晚上没老鼠吧？咱们这老房子，老鼠可多了。”
“还好，没看到。”木青璇简短地回答，并未多言。她能感觉到阿亮释放的善意，但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而且她不确定监视是否只在夜间进行，任何不必要的交流都可能带来风险。
她的冷淡似乎让阿亮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一整个上午，木青璇都在这种表面专注工作、内心不断尝试沟通系统的状态下度过。直到临近中午，她感到精神都有些疲惫了，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
嗡。
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感，似乎从她贴身藏着的青铜蛊坠上传来！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那个熟悉的、简陋的黑色界面，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般，闪烁了几下，艰难地浮现出来！
【宿主精神力集中度达到阈值……尝试建立稳定链接……】
【链接稳定性：1%...波动中……】
【信息传输受限……】
【检测到持续低强度外部监视……来源分析：方向锁定，距离约65米，方位角……数据缺失……】
【警告：宿主当前环境风险等级：中。建议：保持现状，避免异常行为，优先获取本地情报。】
断断续续的文字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消失，但终究是出现了！而且，它再次确认了外部监视的存在，甚至提供了大致的方向和距离！
木青璇心中猛地一喜，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维持着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在疯狂呐喊：“系统？你能听到我吗？我该怎么摆脱监视？我需要帮助！”
她集中全部意念，试图将问题“传递”过去。
界面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文字变得愈发模糊：
【能量……不足……情报……关键……】
【尝试……获取……本地信息……网络……】
【链接……即将中断……】
最后一行字消失，脑海中的界面彻底隐去，无论她如何集中精神，都无法再次唤出。
木青璇怔在原地，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凉了半截。
能量不足？获取本地信息？网络？
系统似乎需要某种能量支持，而且它提到了“网络”和“本地信息”。难道它需要通过现代的网络世界来获取情报？可它怎么接入网络？通过她吗？可她身无分文，连个手机都没有。
而且，系统最后那句“情报关键”又是什么意思？是指获取情报是关键，还是指某种特定的情报是关键？
线索支离破碎，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但至少，她确认了两件事：第一，系统确实存在，并且可以尝试通过高度集中精神力来微弱地沟通，尽管极其不稳定；第二，监视确实存在，系统甚至提供了粗略的参数。
65米外，斜对面……她下意识地抬眼，透过药材铺的玻璃门，望向巷子对面那几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监视点，应该就在其中某一扇窗户之后。
她迅速低下头，不敢让目光停留太久。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既然不能逃，也不能暴露，那么，或许可以……反向观察？
对方在监视她，试图获取她的信息。那么，她是否也能想办法，获取对方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知己知彼，方能找到一线生机。
如何获取？她一无设备，二无技术。
或许……可以从最原始的方法开始。观察那栋楼的人员出入情况？留意是否有可疑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出现？
但这需要时间和耐心，而且风险很高，很容易被反察觉。
或者……利用系统需要的“网络”和“信息”？
她忽然想起，阿亮似乎是个手机不离手的年轻人。也许……他能接触到网络上的信息？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压下。不能将无辜的人卷入更深。而且阿亮看起来毫无心机，一旦向他打探，很可能立刻暴露她的意图。
就在她心思电转之际，药材铺的门被推开，铜铃轻响。
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面色有些焦急：“陈老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想问问，您这两天有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耳朵尖有点黑毛的狮子猫？我家咪咪从前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这附近都找遍了……”
陈老先生放下手中的活计，摇摇头：“白色的狮子猫？没太注意啊。阿亮，你看到了吗？”
正在玩手机的阿亮抬起头，想了想：“好像……昨天下午是看到一只白猫在对面那栋楼楼顶跑来着？”他不太确定地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栋楼，“就老孙家那栋，不知道是不是您家的。”
“楼顶？”妇女愣了一下，“谢谢啊小伙子，我再去那附近找找看！”她道了谢，匆匆离开了。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木青璇！
猫！野猫！柳絮巷有很多野猫，晚上经常在屋顶活动！
如果……她能利用这些猫呢？不需要它们做什么，只需要它们……经过某些特定的窗口？
木家蛊术之中，恰好有一种极其基础、近乎失传的辅助小术——并非控制，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气味或频率，在一定时间内，轻微地影响某些小动物的行为趋向，让它们对某个地点或物品产生短暂的好奇。
这种小术效果微弱，持续时间短，且极不稳定，对大型动物或人完全无效，以往最多用来引导药宠寻找特定草药，几乎毫无实战价值，阿婆也只当趣闻跟她提过。
但现在……这似乎是唯一可能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对监视点进行初步试探的方法！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风险很大。如果对方足够警觉，可能会发现异常。但收益也可能很大——哪怕只能惊动对方一瞬，让她观察到一点反应，或许就能获得宝贵的信息！
干，还是不干？
木青璇的目光扫过柜台里那些琳琅满目的药材，最终，落在了一小罐不起眼的、散发着特殊辛辣气味的干制草果上。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