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石巷出来时,天已擦黑,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色,连带着脚下的土路都泛着诡异的腥气。
林风攥着剑,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荒村轮廓,声音压得极低:“苏姑娘,前面那村子看着不对劲,你把玉佩握紧些,咱们走慢些。”
苏瑶指尖的香草玉佩果然泛起细碎的绿光,不是之前预警危险的亮,而是带着几分冷意的颤,像是在忌惮什么。
她跟着林风放缓脚步,身后的流民们也觉察到不对劲,连呼吸都放轻了,那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手已经开始发抖。
越靠近荒村,空气中的味道越怪——除了枯草的霉味,还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过很久,却没散干净。
村口的歪脖子槐树上,挂着半截破烂的黑布,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像有人在暗处哭。
“这村子……莫不是遭了兵祸?”壮汉咽了口唾沫,手里的菜刀攥得更紧,“连个狗叫都没有,太邪门了。”
林风没说话,只是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村口的破屋扔过去。
石头砸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半天没动静。
他这才松了口气,对众人说:“进去躲一晚,晚上别乱跑,明早天一亮就走。”
众人跟着他钻进村口最大的一间破屋,屋顶塌了一半,月光从破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洒出一片惨白。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断桌腿散在地上,墙角堆着些发黑的稻草,凑近了闻,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苏瑶刚放下包袱,掌心的玉佩突然剧烈地烫了一下,绿光“唰”地亮起来,直指墙角的稻草堆。她心里一紧,拉着林风往后退:“那里有东西!”
林风立刻拔出剑,朝着稻草堆走过去,用剑鞘拨开稻草——底下竟压着一个破陶罐,罐口用黑布封着,布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黑布,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罐子里装的不是水,也不是粮食,而是半罐发黑的血,血里泡着几枚生锈的箭头,箭头刻着“巢”字。
“是黄巢军的箭头!”林风的脸色瞬间沉下来,“这村子怕是被他们屠了,连血都被装在罐子里,不知道要做什么邪术。”
流民们吓得往后缩,老妇人怀里的孩子“哇”地哭了出来,她连忙捂住孩子的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造孽啊……这都是些老百姓,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苏瑶的手也在抖,她见过史书里写黄巢军残暴,可亲眼看到这半罐血,才知道那些文字有多苍白。她握紧玉佩,绿光慢慢柔和下来,笼罩住整个破屋,那股血腥味渐渐淡了些,像是被草木香压了下去。
“大家别慌,”苏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恐惧,“黄巢军应该走了,我们今晚轮流守夜,别出屋就没事。”
林风点头附和,把破陶罐踢到墙角,用稻草盖住:“我守上半夜,壮汉守下半夜,苏姑娘你带着大家歇会儿,明天还要赶路。”
众人这才稍微安定些,找了块干净的稻草堆坐下,老妇人哄着孩子,很快就传来轻微的鼾声。苏瑶却没睡意,她走到破洞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心里满是疑问——朱全现在在兖州怎么样了?黄巢军到底要做什么邪术?这乱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还没睡?”林风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硬的饼子,“吃点东西,不然明天没力气赶路。”
苏瑶接过饼子,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却能填肚子。她看着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林风大哥,你之前说要去兖州找朱全将军,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黄巢军的势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林风叹了口气,靠在断墙上,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何止是大,简直是滔天。你知道吗?黄巢这贼子,五年前从曹州起兵,一路杀到长安,把皇帝都逼得逃了,现在他在长安称帝,国号叫‘大齐’,手下的兵号称百万,其实能打的也有几十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朱全将军是少数敢跟他硬拼的将领,去年在洛阳城外,他带着三万兵,硬是挡住了黄巢十万大军,救了满城百姓。可后来黄巢调了更多兵过来,朱将军寡不敌众,才退到兖州,想联合山东的唐军,再打回去。”
“那兖州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吗?”苏瑶追问,心里更担心朱全了。
“危险得很,”林风苦笑一声,“黄巢的侄子黄邺,带着五万兵围在兖州城外,日夜攻打,城里的粮草早就不够了,听说士兵们都开始吃树皮了。要不是朱将军治军严,士兵们信他,兖州早就破了。”
苏瑶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水神梦里朱全的样子,那么挺拔,那么英勇,却没想到现在处境这么难。她攥紧玉佩,指尖都泛白了:“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帮他。”
林风愣了一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一般,从在曹州城外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的逃难女子。你跟朱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他是我前世的夫君,水神托梦给我,让我带着这玉佩穿越过来,找他平定乱世。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可我真的……”
“我信你。”林风打断她,眼神很认真,“这乱世里,什么荒唐事没有?我见过能呼风唤雨的道士,也见过能跟野兽说话的猎人,你带着玉佩穿越过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说,你要是想害朱将军,也不会带着这么多流民,还帮我打退散兵。”
苏瑶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相信,心里一暖,眼眶都有些发热:“谢谢你,林风大哥。”
“谢什么,”林风摆摆手,“我本来就是要去帮朱将军的,现在多了你,还有这神奇的玉佩,说不定我们真能帮他守住兖州,甚至打败黄巢。对了,你这玉佩,除了预警和护体外,还有别的用吗?”
苏瑶想了想,把玉佩举到月光下,玉佩泛着淡淡的绿光,里面的香草纹像是活了一样,在慢慢转动:“水神说它能破黄巢的邪术,还能帮我找到朱将军。之前在荒野里,我还靠它找到过能吃的野菜,安抚过流民。”
“能破邪术?”林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黄巢军里有个叫‘鬼面’的军师,最会搞邪术,之前在洛阳城外,他用邪术害死了我们好多士兵,连朱将军都差点中招。要是你的玉佩能破他的邪术,我们就多了个大杀器。”
苏瑶也没想到玉佩还有这么大的用,心里更有底气了:“只要能帮到朱将军,帮到大家,我一定好好用它。”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动物叫,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门板,“吱呀……吱呀……”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风瞬间拔出剑,示意苏瑶别出声,自己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下,门口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穿着破烂的黑衣,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用木棍刮门板,嘴里还念念有词:“开门……给我水……我渴……”
“是流民还是……”苏瑶压低声音问,掌心的玉佩已经开始发颤,绿光变得很暗,像是在害怕。
林风没说话,突然把门拉开,剑直指黑影:“你是谁?半夜在这里装神弄鬼!”
黑影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月光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睛深陷,嘴唇干裂,嘴角还沾着些黑色的东西,像是血。他看到林风手里的剑,突然跪了下来,哭着说:“大侠饶命!我不是坏人,我是这村子里的人,黄巢军屠村的时候,我躲在菜窖里,才活下来的!我只是渴了,想找点水喝!”
苏瑶看着他,心里有些不忍,可玉佩还在颤,她不敢掉以轻心:“你说你是这村子里的人,那你知道村东头的井在哪里吗?井边有棵老榆树,对不对?”
她是刚才在村口看到的,故意这么问,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村里人。
黑影愣了一下,连忙点头:“知道!知道!井就在村东头,老榆树上还挂着个破水桶!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井水早就干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水!”
苏瑶这才稍微放心,对林风说:“他好像不是坏人,我们给他点水吧。”
林风收起剑,警惕地看着黑影:“你叫什么名字?黄巢军屠村的时候,你看到他们做什么了?”
“我叫李二,”黑影哆哆嗦嗦地说,“那天我在地里干活,看到黄巢军进来,就赶紧躲进菜窖里了。我在菜窖里听着他们杀人,放火,还听到他们说要把村里人的血装在罐子里,送到黑风山的大营,给军师做邪术用……后来我实在饿得不行,才出来找吃的,结果看到你们在这里,就想过来找点水喝。”
苏瑶和林风对视一眼,都觉得他说的是真的。林风递给李二一个水囊:“喝吧,别多喝,我们的水也不多了。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要去兖州找朱全将军。”
李二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眼泪又掉了下来:“谢谢大侠!谢谢姑娘!我跟你们走!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我会种地,还会挖野菜,我能帮你们!”
苏瑶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乱世里,像李二这样的人太多了,家没了,亲人没了,只能跟着陌生人,在刀尖上讨生活。她拍了拍李二的肩膀:“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就不会丢下你。”
李二重重地点头,把水囊还给林风,开始帮着收拾地上的稻草,想给大家铺个舒服点的地方。
夜越来越深,守夜的壮汉换了林风,破屋里很安静,只有流民们的鼾声和外面的风声。苏瑶靠在墙角,手里握着玉佩,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梦见自己找到了朱全,他穿着铠甲,站在兖州的城楼上,看到她的时候,眼里满是惊喜。他们一起打退了黄巢军,百姓们欢呼着,把他们围在中间,手里拿着鲜花和粮食……
“苏姑娘!苏姑娘!快醒醒!”
苏瑶被林风叫醒,睁开眼,天已经亮了,破屋里的流民们都醒了,正围着李二,脸上满是愤怒。
“怎么了?”苏瑶连忙站起来,看到李二被壮汉按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小子是奸细!”壮汉怒吼道,“他想偷我们的粮食!我刚才看到他偷偷摸摸地翻你的包袱,里面装的都是我们省下来的干粮!”
李二脸涨得通红,挣扎着说:“我不是奸细!我就是想拿点干粮,给我娘送过去!我娘还在菜窖里!我没偷你们的东西!”
“你娘?”苏瑶皱了皱眉,“你不是说黄巢军屠村的时候,你躲在菜窖里吗?你娘怎么会还在那里?”
“我娘当时生病了,走不动,我就把她藏在另一个菜窖里,”李二急得快哭了,“我本来想昨天晚上就去接她,可是你们都睡着了,我不敢惊动你们。我真的不是奸细,我拿干粮就是想给我娘吃,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林风蹲下来,看着李二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你娘在哪个菜窖?”
“就在村西头的老王家菜窖里,”李二连忙说,“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要是我骗你们,你们就杀了我!”
苏瑶想了想,对林风说:“我们跟他去看看吧,要是真有他娘,我们就带上她一起走;要是他骗我们,再处置他也不迟。”
林风点头,让壮汉放开李二:“你前面带路,要是敢耍花样,我一剑杀了你。”
李二连忙爬起来,擦了擦眼泪,朝着村西头跑去。苏瑶和林风带着几个流民跟在后面,剩下的人留在破屋里守着行李。
村西头比村东头更破败,好几间屋子都被烧塌了,地上还能看到一些白骨。李二在一间破屋前停下,指着地上的一个洞口:“就是这里,我娘就在里面。”
林风让李二先下去,自己则守在洞口,苏瑶和壮汉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李二抱着一个老妇人爬了上来,老妇人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看起来确实快不行了。
“娘!娘!你醒醒!”李二抱着老妇人,眼泪直流,“我给你带干粮来了,你快吃点!”
苏瑶走过去,摸了摸老妇人的脉搏,很微弱,但是还有救。她从包袱里拿出之前用香草和灵泉水做的疗愈水,倒了一点在老妇人嘴里:“别着急,她还有救,喝了这个,应该能缓过来。”
疗愈水刚进老妇人嘴里,她的眼睛就慢慢睁开了,虽然还很虚弱,但是能说话了:“二娃……是你吗?我……我还活着?”
“娘!你活着!你当然活着!”李二喜极而泣,“是这位姑娘救了你,还有这位大侠,他们要带我们去兖州,找朱全将军,我们以后有救了!”
老妇人看着苏瑶和林风,眼里满是感激,想说话,却没力气,只能微微点头。
苏瑶松了口气,对林风说:“我们带他们一起走吧,虽然会多两个人,但是总不能丢下他们。”
林风点头:“应该的,都是受苦的人。我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早点离开这里,免得遇到黄巢军的散兵。”
众人回到破屋,收拾好行李,带着李二和他娘,朝着兖州的方向出发。李二走在前面,给大家带路,他对这一带很熟悉,知道哪里有野菜,哪里有干净的水源,帮了大家不少忙。
苏瑶走在中间,看着身边的流民们,心里突然觉得,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是有这么多人一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握紧掌心的香草玉佩,玉佩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意。
她知道,离兖州越来越近,离朱全越来越近,也离危险越来越近。
可她不会退缩,因为她不仅要找朱全,还要带着这些人,一起走出这乱世,看到太平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