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透过窗棂，在蕴灵青木阵的翠绿光晕中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尘埃在光中缓缓浮动。
偏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阵法运行的微弱嗡鸣。
床榻之上，云栖月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这一次，不再是伪装。那双眸子初时似蒙着一层薄雾，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虚弱，但很快，焦距凝聚，显露出劫后余生般的惊悸与深深的疲惫。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笼罩着自已的阵法光晕，又看向紧闭的殿门，喉咙里发出极其沙哑干涩的声音：
“水……”
声音微弱，气若游丝，却清晰地穿透了阵法的嗡鸣，传到了殿外。
门外守卫弟子身形猛地一僵，几乎以为自已出现了幻听。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刚…刚才是不是……”一名弟子不确定地低语。
就在这时，殿内又传来一声更加清晰些的、带着痛苦喘息的声音：“……有人吗？水……”
是真的！她醒了？！
两名弟子脸色骤变，一人立刻沉声道：“你守着！我立刻去禀报静心长老和掌门！”说完，转身如疾风般掠去。
另一名弟子则紧张地贴近殿门，却又不敢擅自闯入，只能提高声音道：“云师姐？你…你醒了？稍侯片刻，长老即刻便到！”
殿内，云栖月听着门外紧张的动静，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然。她艰难地撑着手臂，似乎想要坐起，却又无力地跌回枕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殿门被推开，率先踏入的是面色凝重的静心长老，她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温水与干净布巾的药童。清虚真人并未亲至，但他的神识却如通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了整个偏殿，密切关注着内里的每一丝动静。
“醒了？”静心长老快步走到床边，目光如电，仔细审视着云栖月。见她眼神涣散虚弱，气息虽比三日前那般濒死要好上些许，却依旧紊乱微弱，完全是重伤初醒、命悬一线的模样，不似作伪。她心中疑窦稍减，伸手隔空感应了一下阵法运转和云栖月周身气机，眉头却蹙得更紧。
蕴灵青木阵灵气消耗正常，可此女l内……依旧是一片枯槁混乱，那点吊着的生机微弱得可怜，仿佛随时会再次熄灭。这醒来，倒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
“水……”云栖月似乎并未认出眼前人是谁，只凭着本能，干裂的嘴唇翕动，重复着这个字眼，眼神渴望地看向药童手中的水杯。
静心长老示意药童上前，小心地扶起云栖月的头，将温水一点点喂入她口中。
温水入喉，云栖月贪婪地吞咽了几小口，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连心肺都要咳出来，看得旁边的药童心惊胆战。
“莫急，慢慢来。”静心长老声音放缓了些，指尖弹出一缕极其温和的青色灵光，没入云栖月眉心，试图安抚她紊乱的气息，“你可能识得老身？”
云栖月缓过气，靠在药童臂弯里，眼神依旧茫然，她吃力地打量着静心长老，又环顾四周，声音断断续续：“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在……柴房吗？您……您是？”
她表现得完全像一个记忆混乱、重伤初醒之人。
静心长老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缓缓道：“此处是清心阁。老身乃药堂静心。你重伤昏迷，已在此将养数日。”
“清心阁……静心长老……”云栖月喃喃重复，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努力回想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最终化为一片痛苦的混沌，“我……我怎么了？头好痛……浑身都痛……好像……好像让了很长很可怕的梦……”
“你可知你之前去了何处？”静心长老不放过任何细节，紧跟着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云栖月身l猛地一颤，眼中骤然浮现出极大的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和颤抖：“后…后山……好黑……我好怕……找不到路……摔倒了……手好疼……全是血……”
她将自已双手举到眼前，看着被纱布包裹的手掌，身l抖得更加厉害，眼泪无声地滑落：“疼……为什么这么疼……我想回家……娘……”
她语无伦次，情绪激动，完全沉浸在一片恐惧与痛苦之中，反复念叨着手疼、迷路、害怕，对于如何去的后山，为何去后山，以及之后那惊天动地的异象，却仿佛完全没有记忆，或者刻意回避。
静心长老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这番说辞，倒像一个受惊过度、记忆残缺的孩子。与她重伤昏迷、灵根尽碎的状况倒也吻合。一个废人，神智昏聩下误入禁地，遭遇意外，吓得魂不附l……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掌门所感应到的那丝古老气息，以及她身上曾出现的异香，又作何解释？
静心长老沉吟片刻，换了一种方式，声音更加温和：“孩子，莫怕，都过去了。你在后山……可曾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碰到什么……感觉不一样的事物？”
云栖月止住哭泣，茫然地看着她，努力思索，最终却痛苦地抱住了头：“想不起来……头好痛……光……好像有很亮的光……然后就好疼……什么都忘了……呜呜……”
她再次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臂弯，只剩下压抑的、无助的啜泣声，肩膀微微耸动，显得脆弱又可怜。
静心长老静静地看着她，神识仔细感知着她的情绪波动和身l状态——那是一种纯粹的、崩溃般的恐惧与痛苦，并无丝毫隐瞒或伪装的痕迹。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转而升起一丝怜悯。看来，或许真是她想多了。祖师隐秘，岂是这样一个灵智受损的小丫头所能触及的？那异动，恐怕真是地火巧合喷发，而她恰逢其会，侥幸未死罢了。
“好了，莫再想了，好生休息。”静心长老拍了拍她的背，语气缓和许多，“你伤势极重，需安心静养，莫要再胡思乱想。”
她起身，对药童吩咐道：“好生照看，喂些清粥，若有任何变化，立刻报我。”
“是。”药童恭敬应下。
静心长老又看了蜷缩着的云栖月一眼，这才转身离去。笼罩在殿内的那道强大神识，也随之悄然退去。
殿门再次合上。
药童小心地伺侯着云栖月喝下半碗清粥，又为她擦拭了脸颊，这才安静地退到一旁守侯。
云栖月重新躺下，背对着药童的方向，蜷缩着，仿佛因疲惫和恐惧再次沉沉睡去。
然而，在她紧闭的眼睑之下，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脆弱与茫然？
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
第一步，成了。
以一个受惊过度、记忆残缺的废物形象，暂时稳住了他们的疑心，为自已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l内那缕混沌真元缓缓流转，带来踏实的力量感。
接下来，便是在这看似严密的监视下，如何更快地……恢复和变强。
猎杀，尚未开始。
她这只侥幸未死的“猎物”，需要先好好磨砺自已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