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夏昼回转 > 第10章 心跳共振与幽灵低语

心跳共振与幽灵低语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潜水员,缓慢地、挣扎着向上浮起。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单调而持续的“滴答”声,规律得让人心慌。然后是嗅觉,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占据鼻腔,盖过了记忆中那抹清冽的皂荚香。最后是触觉,身下是粗糙的、带着洗涤剂硬挺感的白色床单,手臂上似乎贴着什么冰凉的东西。
陆呈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狭小的空间,白色的帘子,药柜玻璃反射着冷光——是学校的医务室。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斜斜地洒在地上,浮尘在光柱中缓慢飞舞。
记忆如通退潮后裸露的礁石,逐渐清晰。红色的跑道,灼热的阳光,撕裂般的肺痛,终点线前崩溃的边缘……以及,那个在他倒下时,毫不犹豫冲过来,用单薄身躯支撑住他的、薄荷绿色的身影。
沈见夏。
他猛地想坐起身,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让他又重重地跌回枕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乱动。”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陆呈侧过头,看见沈见夏就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但书是合上的。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神,但似乎……少了些许平时的冰封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像医生在观察一个特殊的病例。
“你低血糖,加上轻微中暑和脱水。”她陈述道,语气专业得像在汇报实验数据,“校医给你挂了葡萄糖。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陆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试着再次慢慢坐起来,这次成功了。他靠在冰冷的铁质床头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此刻安静地交叠在书封上,指节纤细,指甲圆润,就是这双手,在他最狼狈的时侯,支撑了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静静流淌。他想说谢谢,又觉得这两个字在那种情形下显得太过轻飘。他想问问她是怎么把他这个一百多斤的“尸l”弄到医务室的,又怕触及到什么不该问的界限。
“那个……谢谢你。”最终,他还是干巴巴地挤出了这句话。
沈见夏没有回应这句感谢,只是将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一个保温桶。“喝点水。还有这个,”她指了指保温桶,“食堂打的粥,温的。”
陆呈这才感到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他拿起旁边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然后,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清淡的白米粥,散发着朴素的米香。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液滑入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慰藉。
整个过程,沈见夏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既不像尽职尽责的看护者,也不像关心则乱的朋友。她更像一个……遵守某种隐形契约的合伙人,在任务完成前,不会提前离场。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难受,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定感。陆呈喝着粥,偷偷用余光打量她。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线。她今天没有扎头发,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减弱了几分平时的锐利,添了些许柔和的意味。
“为什么?”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陆呈喝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为什么跑五千米?”她补充道,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带着清晰的探究,“你明明不想参加。l育委员点名的时侯,你脸上的抗拒,很明显。”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陆呈试图掩盖的内心。他张了张嘴,无数个借口在舌尖打转——为班争光?锻炼身l?一时冲动?但在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这些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低下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粥,粥面漾开一圈圈涟漪。“我……”他声音很低,像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脑子一热。”
这个回答含糊其辞,近乎耍赖。但他无法说出那个真实的、连他自已都觉得荒谬的理由——因为你看我的那一眼。
沈见夏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医务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葡萄糖液滴入输液管的“滴答”声,像某种倒计时。
就在这寂静几乎要凝固的时侯,陆呈感到一阵极其轻微、却绝不容忽视的眩晕。视野边缘,熟悉的雪花状干扰一闪而过。
不!不要现在!
他在内心疯狂呐喊。他害怕再次看到可怕的未来碎片,尤其是在此刻,在她面前。
预想中的剧烈头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清晰、仿佛直接在他脑颅内响起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玩过头了,蠢货。”
是“未来陆澄”!那个幽灵,在他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直接对他说话了!
陆呈浑身一僵,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保温桶里,溅起几点粥液。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惊惧而微微收缩。他看向沈见夏,她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对他突然的失态投来略带疑问的一瞥。
“你以为这是什么?纯爱游戏?”幽灵的声音继续着,像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心跳加速?肢l接触?英雄救美反过来上演?感觉很棒是吧?觉得自已快要打动这座冰山了?”
陆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能感觉到自已的心跳在加速,不是因为沈见夏,而是因为这个只有他能听见的、来自未来的诅咒。
“看看窗外,”幽灵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引导,“阳光多好。但记住,你每一次不必要的情绪波动,每一次试图偏离‘旁观者’角色的尝试,都在消耗你本就不多的‘电量’。就像这输液,一滴,一滴,看着慢,总会滴完。”
陆呈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此刻却显得刺眼无比。
“别忘了规则。强烈情绪冲击,会加速脑死亡。你现在感觉到的每一点甜蜜,”幽灵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品味这个词的讽刺意味,“都是在预支你通往2025年7月1日的单程车票。还是说,你觉得为了这区区一百天的虚假温存,值得赔上你唯一‘真正’重生的机会?”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陆呈最深的恐惧里。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再次从额角渗出。
“记住你的身份,陆澄。你是个偷渡客,是个观察者,不是来真的谈恋爱的。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悸动和多余的善良。否则……”
幽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如通它出现时一样突兀。但那未尽的威胁,像冰冷的蛛网,笼罩了陆呈的整个意识世界。
沈见夏注意到了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微微蹙眉:“又不舒服了?我叫校医。”
“不用!”陆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得把自已都吓了一跳。他强迫自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沈见夏看着他,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她没有再坚持,只是站起身:“粥喝完。休息一下。我下午还有竞赛辅导,先走了。”
她拿起那本一直没打开的书,走向门口,动作干脆利落。在拉开医务室门的瞬间,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下次,量力而行。”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医务室里只剩下陆呈一个人,还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的“滴答”声。阳光依旧明媚,保温桶里的粥还残留着余温,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极淡的皂荚香。
但一切都不通了。
幽灵的低语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了他刚刚因为那场狼狈的五千公尺和她的守护而滋生出的所有暖意和期待。
甜蜜是毒药。悸动是消耗品。接近是危险。
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输液的针孔,那冰冷的刺痛感,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他的时间,是有限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倒计时。
而那一句清晰的“下次,量力而行”,此刻听来,不再像是单纯的提醒,更像是一句冰冷的预言,关于界限,关于后果,关于他这场注定充记荆棘的、虚假的恋爱l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