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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给我倒了杯热水。
黑暗中,我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爸爸也曾把我举过头顶,妈妈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她怀里取暖。
那些模糊的温暖像褪色的旧照片,被后来无数的冷漠和伤害覆盖,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律师带来了消息:爸妈在警局里依旧不肯认错,反复强调“救儿子天经地义”,还说要找媒体曝光我“不孝”。
“不过你别担心,”律师递来一份文件,“我已经帮你申请了人身保护令,他们未来几年都不能靠近你。另外,公益救助那边有了进展,弟弟的病情可以通过社会募捐和医保报销解决,不需要再依赖骨髓移植。”
我接过文件,指尖划过“人身保护令”几个字,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原来不用牺牲自己,事情也能有别的解决办法,可他们从来没想过给我留一条路。
出院那天,室友帮我收拾东西,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穿着病号服的弟弟。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姐”他小声开口,手指绞着衣角。
“对不起我不知道爸妈会这样对你”
我看着他,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男孩,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属于“宝贝儿子”的愧疚。
“你没错,”我摇摇头,“错的不是你,是他们一直教错了。”
他低下头,眼泪掉在地板上:“医生说,我的病可以慢慢治,不用你捐骨髓了姐,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说:“等你好了,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至于我,我们都需要时间,过好自己的人生。”
他点点头,转身慢慢走了出去,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离开医院时,阳光正好,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自由的清新。
室友挽着我的胳膊:“接下来去哪?我陪你。”
“回学校。”我笑了笑,脚步轻快,“还有很多书要读,很多路要走,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后来听说,爸妈因为证据确凿被判了刑,在监狱里还在为自己辩解。
弟弟在社会救助下慢慢康复,开始学着自己洗衣服、打饭,不再是那个衣来伸手的小皇帝。
而我,顺利读完了大学,找到了喜欢的工作,偶尔会给公益组织捐钱,帮助那些和曾经的我一样陷入困境的人。
偶尔会从老家亲戚那里听到些消息:爸妈出狱后搬去了乡下,不再提“传宗接代”的话,只是偶尔坐在门口望着远方发呆。
弟弟考上了大学,暑假会去打暑假工,寄来的明信片上写着“姐,我学会自己做饭了”。
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刻意联系。
那些结痂的伤口虽然还在,但已经不再疼痛,反而成了提醒我“要好好活着”的印记。
夕阳西下时,我合上书本,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我看着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分苹果的夜晚,那个总是只能拿到小苹果的女孩,如今终于能给自己煎一个完整的太阳蛋。
原来摆脱泥泞后,真的能走到阳光下。
原来不必依附谁,不必牺牲谁,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我端着煎蛋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对着窗外的晚霞轻轻举杯。
敬过去那个从未被好好爱过的自己,敬现在这个学会爱自己的自己,更敬未来。
那个永远自由、永远鲜活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