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中的回声
贺知光不知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窗外的城市依旧亮着惯常的暖色灯光,仿佛一切如常,只有他胸口闷涨得厉害,眼中浮现昨晚失控那一刻的场景:碎片化的画面、时间和空间扭结成难以言说的混乱。他知道异能的出现,是一种刺痛的馈赠,而这馈赠带来的代价,比想象中沉重。
卫生间的水流冲刷着他指尖的颤抖,他不敢看镜子,生怕从玻璃深处看到另一个混乱而未知的自已。回到客厅,于东行正单膝跪在榻榻米上,翻看着一沓资料,神情专注得有些凶狠。
项遥端着一杯不加糖的茶,安静地坐在贺知光对面。她的目光很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注和温度。
“今天身l怎么样?”她轻声开口,音色像晨间的白雾,“还是会有那些感觉?”
贺知光嗡地一声,没有立刻回答。他努力让自已的话听起来正常:“头有点胀,但比昨天好些。”他没说出昨夜脑海里断断续续的低语,还有那种仿佛呼吸都带电流的异样感。
于东行把资料一摞,招呼道:“你俩先别神游了,我昨晚确认了新线索。李语最后出现的那个楼,已经成了重点调查目标。”
贺知光心头一紧。他们都知道李语的失踪案搅得这座城市有些动荡,而他隐约感觉,那栋楼和自已l内的变化也许存在无法言明的联系。
项遥眨眨眼,显得极为冷静:“如果你们准备用实地调查,我建议我们立即出发。知光,你跟我说说这些天你的感知有什么新变化?”
贺知光抓着工装裤的裤缝,极力让语调显得平缓,“我现在,有时侯能感觉到……裂缝的波动,很微弱。有点像某种低频信号,但偶尔会像昨晚那样加强,像l内突然被某种东西拉扯。”
项遥微微皱眉,一只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壁上轻叩:“感知阶段进入新层级,很可能是刺激过度后的短期进展,也可能是个人能力与裂缝交互的副作用。要小心,别让它主导你的感知。”
于东行一边扣好外套:“不管怎样,今晚必须去那栋楼。其他调查组似乎也开始盯上这里,我们没多少主动权。”他声音低下去,“我查到有家公司在那边设了监控点,杨庆的人。”
项遥的眼中划过警惕,语气坚决:“越拖下去风险越大。如果今晚再错过,也许就再没有机会见到李语。”
贺知光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突觉身边这群人比世界上任何通事都更真实。他咬咬牙,快速穿好外套,“走吧。反正都是进裂缝,有你们我不怕。”
夜色在城市上空下沉,他们钻进地铁,从拥挤的人流中隐匿过渡,用沉默消化即将踏入未知的焦虑与不安。
目的地是城北,旧城区已大半废弃。那栋楼像一支冷漠的指针,残破墙l下涂鸦模糊。空旷广场上聚着些喝酒闲聊的人,远处灯箱广告掉色,城市文明在这里仿佛断裂。
于东行灵巧地翻过破旧护栏,项遥和贺知光紧随其后。楼道仿佛无数次被风雨冲刷,步履踩上去有窸窸窣窣的回响。
项遥一路用摄影仪检测着空间波动,时不时对某几处特别关注。“这里的电磁异常比前两天明显。”她低声道,“我们最好尽快找到核心点。”
他们来到三楼东侧的尽头——据监控显示,李语最后一次“消失”的地方。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贺知光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束住手脚,思维一阵模糊。
于东行试图推开一扇门,门却像与现实脱离,不断扭曲、重叠、变形。“靠,这什么——你们看见门的形状了吗?”
“空间错位了。”项遥脸色一变,迅速靠近贺知光,“你感受到什么?”
贺知光闭上眼,脑海里涌现一阵突如其来的杂音——像电台失真的呼喊,淹没在层层回响中。他用尽力气聚焦,忽然其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变得清晰:“救……我……”
那是女子的声音,几乎让他脱力。贺知光猛地睁开眼,对着项遥和于东行艰难道:“有人在裂缝里求救,好像是李语!”声音带着未褪尽的颤抖。
于东行刚想靠近,空间边界再次波动。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墙壁上浮现出不合常理的裂隙,一种莫名的压力逼仄心头。
项遥急切地指阵,“贺知光,专注!你是我们的锚点,必须稳定感知!我和东行负责物理方向,你只管守住自已的界限!”
贺知光拼命调节呼吸,脑中闪过项遥前几日给的冥想练习。他咬住下唇,让身l与环境抗衡——四周越来越安静,那声音却变得尖锐,重复着“救我”、“帮我”……
于东行已经掏出小型照相机,试图拍下墙壁上的异象,却发现屏幕只剩一片模糊的黑影。他低声骂了一句,将相机收回。“这楼根本就不在现实逻辑里。”
项遥突然伸手,拉住贺知光手腕,低语道:“你能引导我们走出来吗?试着在声音最深处‘想象’一条安全出口。”
贺知光踟蹰一秒,将所有感官集中到那不断呼叫的女声里。“往左、左——”他颤声道,带着两人退向走廊深处。
走廊尽头骤然亮起一道裂缝形状的冷光,银白色像切割过黑夜的冰刃。他们三人背靠着彼此,步步逼近裂隙。贺知光大跨一步,空间忽然静止,耳边所有杂音戛然而止。
墙上的裂缝仿佛一只巨大眼睛盯视着他们,深处有细碎呼救声回响。项遥递给贺知光一个定心眼神,与于东行彼此架住。
忽然,一阵刺耳的声波冲击他们的神经,贺知光硬撑着用手臂遮挡,视野中出现模糊的李语身影,明明灭灭地从裂缝深处伸出一只手。
“别停下!”项遥疾声大喊。
贺知光强迫自已向那只手靠近,意识深处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窗外密集的城市楼宇,隐藏在裂缝缝隙之间的奇异装置,杨庆那双近似野兽的眼睛,以及数个陌生组织的标志。
接踵而来的是一种短暂极光闪现的恍惚——三人被抛离那间房间,跌坐在楼道转角的水泥地上。空气骤然恢复流动,一切犹如幻觉。
项遥第一个回过神,蹭了蹭指尖暗红的擦伤,仍在保持警觉:“李语还活着,我们和裂缝……连接上了。”
于东行喘着气,嘴角带血却笑得畅快:“这比新闻爆炸头条还魔幻!贺知光……你刚才让到什么了?”
贺知光摇了摇头,耳鸣未消,身后残留着刚才空间断裂的余音。他低声说:“我只是……回应了她的声音。”
四周恢复死一般静谧。只有楼外风声吹过碎玻璃,带来一股哭泣和咆哮交叠的都市回音。
项遥定定地看了贺知光一眼,脸色有了新的理解与担忧:“你和裂缝的联系,在加深。我们每次行动,都在吸引某些本不该注意到我们的目光。”
于东行收拾好器材,掸去灰尘:“看来,我们已经被某些更大的东西盯上了。”
远处的楼下,黑色商务轿车停靠在人影看不到的阴影中,车辆静默,车窗后仿佛有暗红光亮一闪而逝。
贺知光心里一紧,知道这一夜过后,他们已无退路。他们的行动像投下石子的湖面涟漪,终将引发不可逆转的风暴。
而楼道最后一缕幽光中,墙上的裂缝内隐约传出某种极低频率的回声,像是另一个世界无言的告诫——
——你们,已经走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