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向日的葵,背光的影 > 第9章 余温回升

温水带来的短暂清醒逐渐被更深的疲倦和伤口的钝痛取代。极洲的眼皮再次沉重起来,视野里熙秋那张慌乱而疲惫的脸变得模糊。他最后的意识是那簇跳跃的、温暖的火光,和紧贴着他身l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沉沉睡去,这一次,不再是被冰冷的黑暗拖拽,而是陷入了一种受到守护的、修复性的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极洲再次醒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饥饿,一种烧灼般的空虚感,甚至暂时压过了腹部的疼痛。然后是更清晰的温暖——火堆依然在燃烧,添了新的柴火,显然被人精心照料过。
他发现自已被安置得更加舒适,身下垫了更多的干草和那件破外套。伤口上的药草似乎被更换过,散发着更新鲜的清凉气息。
但熙秋不见了。
极洲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荒谬的、被再次抛弃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牵动伤口而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无力地跌躺回去。
他强迫自已冷静,侧耳倾听。
小屋外,风雪似乎已经停了,一片寂静。只有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时间在焦虑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拷问。熙秋去了哪里?他被发现了?还是…他后悔了,离开了?
就在极洲的恐惧几乎要达到顶点时,外面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颗覆盖着浅橙色皮毛的脑袋探了进来,警惕地扫视屋内,看到极洲睁着眼睛,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是熙秋。
他敏捷地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将寒意挡在外面。他的爪子和鼻尖都冻得通红,皮毛上沾着新的雪粉,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疲惫,甚至有些狼狈,但眼神却亮晶晶的。
他走到极洲身边,跪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几枚干瘪的、冻得硬邦邦的野蔷薇果,一小块看起来像是从树皮下抠出来的、富含水分的苔藓,还有…一条很小很瘦、似乎刚解冻不久的冻鱼。
“找…找到的不多。”熙秋的声音很低,带着歉意,似乎为自已匮乏的收获感到羞愧。他将那些东西一一展示给极洲看,尤其是那条小鱼,像是献宝一样。“这个…可以煮汤。对你…好。”
极洲看着那些寒酸却显然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食物”,再看看熙秋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划伤的爪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
他想起了巴克斯毫不犹豫抢走熙秋那少得可怜口粮的画面。
想起了自已当时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无法改变任何事的抗议。
想起了自已被留下时,那种冰冷的绝望。
而现在,这个被他所属的阵营伤害、抛弃的“敌人”,正用他几乎一无所有的所有,笨拙地、努力地想要让他活下去。
熙秋见极洲只是盯着食物不说话,眼神复杂,似乎误会了什么。他耳朵耷拉下来,小声补充道:“…没有…盐。味道可能不好…但…能吃。我试过了。”他指了指那些蔷薇果和苔藓,表示自已已经确认过无毒。
极洲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的武器…都没了。怎么弄到的?”他记得熙秋的长刀被巴克斯拿走了,而一个士兵失去武器,在野外生存难度倍增。
熙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用爪子无意识地划着地面:“…鱼…是冰窟窿里…用爪子…捞的。很慢…”他比划着,示意冰层很薄,需要耐心等待和快速出手。“果子…和苔藓…在那边山坡背风处…”他没有详细说过程,但那冻红的鼻尖和爪子上细小的划痕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没有任何工具,全凭最原始的方法和最基础的生存知识。
极洲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痛。再睁开时,他蓝眼睛里惯有的戏谑和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滚烫的感激。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这两个最简单、却也最沉重的字。
熙秋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耳朵微微泛红:“…没…没关系。”他似乎不习惯被这样郑重地道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拿起那个破铁罐,将雪水烧开,小心翼翼地将那条小得可怜的鱼和处理过的苔藓放进去,又挤碎了那几枚酸涩的蔷薇果,将汁液滴入水中,试图增加一点味道和维生素。
很快,一股极其清淡、带着鱼腥和植物清苦气味的“汤”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木屋里。
熙秋耐心地将鱼肉煮得烂熟,仔细地挑出所有的细刺,然后将罐子端到极洲面前,想喂他。
极洲挣扎着想自已来,却被熙秋用不赞通的、甚至有点强硬的眼神制止了。橙棕色的狼族青年固执地、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削平的木片当让勺子,将温热的、几乎可说是寡淡无味的鱼汤和碎肉一点点喂给极洲。
每一口下肚,都像是一小团温暖的能量,驱散着身l的虚弱和饥饿。
极洲默默地吃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熙秋。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看着他因为汤的热气而微微湿润的鼻尖,看着他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担忧。
喂完极洲,熙秋才就着罐子里剩下的一点汤底,混着那些干瘪的蔷薇果和剩下的苔藓,草草填了填自已肚子。他吃得很慢,似乎在仔细品味那一点点有限的食物。
吃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极洲的伤口,确认没有恶化的迹象,这才似乎真正松了口气。他添了柴火,让小屋保持温暖,然后抱着膝盖坐在极洲身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履行着守护的职责。
极洲看着他瘦削却挺直的背影,看着火光在那片温暖的橙色皮毛上跳跃。
在这个冰冷、破败、与世隔绝的小木屋里,两个本该是敌人的年轻人,因为战争中最微不足道的善意和人性中最基本的怜悯,被奇特地联系在了一起。
活下去。
先活下去。
其他的,以后再说。
极洲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饥饿稍缓,伤口依旧疼痛,但心中那片冰冷的绝望,已被一小簇微弱的、却坚韧燃烧的温暖火苗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