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寂静。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生命正一点点从腹部那个伤口流失的可怕感觉。
极洲的意识沉浮在无尽的冰海里,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最后的挣扎。痛楚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诱人的疲倦,呼唤着他彻底沉入永恒的安眠。
雪,还在下。细小的冰晶落在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覆盖在他被血黏成一绺绺的毛发上。他感觉自已正在变成这片雪原的一部分,冰冷,僵硬,最终无声无息。
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很轻,很谨慎。
是幻觉吗?是死神踏雪而来的声音?
极洲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飘向更深的黑暗。
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身边。他闻到一股极其微弱、却被寒风送来的一丝熟悉的气味——淡淡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草本植物的味道,还有那特殊的、浅色皮毛的气息。
一个温暖——相对这冰天雪地而言几乎算得上滚烫——的爪子,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脖颈,似乎在探查那极其微弱的脉搏。
极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掀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里,映出一片熟悉的、在晦暗天光下显得格外温暖的橙棕色皮毛。一双充记担忧和焦急的浅金色眼睛,正紧张地注视着他。
是…熙秋?
极洲的脑子冻僵了,无法处理这个信息。是临死前的幻象吗?因为他最后的念头是关于那双眼睛的?
那幻象却动作起来。它发出一种极低沉的、带着哭腔的呜咽,似乎在为什么而心痛焦急。然后,极洲感觉到那双爪子开始笨拙却急切地在他身上动作。
幻象撕开了他早已被血浸透、冻硬的衣物,暴露出发黑肿胀、惨不忍睹的伤口。极听到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接着,一些冰凉刺骨的糊状物被小心翼翼地敷在了火辣辣剧痛的伤口上。那感觉
itially
让他痛得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一种奇异的、麻木般的清凉感开始蔓延,暂时压制了那灼烧般的痛苦。
幻象又用某种柔软的、相对干燥的布料(像是从自已衣服上撕下来的)尽可能紧密地包裹住他的腹部,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碎的珍宝。
让完这一切,那幻象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面临更大的难题。它围着极洲转了两圈,发出焦虑的、低低的哼声。
极洲感到那幻象——熙秋——尝试着拖动他。但它(他?)的力量显然不足以轻松拖动一个成年哈士奇的l重,尤其是在深雪中。
熙秋停了下来,喘着气。浅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和决绝。他再次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拖带拽,将极洲沉重的上半身架到自已相对瘦弱的肩膀上。
极洲感到身l被移动,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让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熙秋立刻停下,紧张地查看他,用温暖的、带着粗粝舌苔的舌头舔了舔他冰冷的脸颊,仿佛在安慰他。
然后,熙秋再次开始艰难地、一步一陷地移动。他拖着极洲,用自已单薄的身l作为支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与巴克斯他们撤离、也与狼族追击者完全相反的方向,缓慢地、执着地前进。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极洲的脸颊贴着熙秋颈侧温暖柔软的皮毛,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和艰难的喘息。每一次迈步,熙秋都在颤抖,但他没有停下。
“…傻…瓜…”极洲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气音,“…会…死…”
熙秋听到了。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用那双湿漉漉的、却异常明亮的浅金色眼睛看了极洲一眼,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几乎是倔强地拖着他,继续向前。
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拖曳的痕迹,蜿蜒通向未知的、渺茫的生机。
极洲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黑暗。脸颊旁那一点点温暖的、活着的触感,那艰难却坚定的移动,像黑暗中一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勉强系住了他正不断滑向深渊的意识。
他好像…真的被那株他随口说说的“向日葵”,从死亡边缘笨拙地、却又顽强地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