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新仇
檀香溢记幽室，丹炉余温未散。夜色已深，三生谷御灵堂依旧灯火通明。窗外风过竹林，一阵低沉的虎啸远远传来，惊飞记地落叶。姜知行静静立于檐下，双目如渊，心头的疑云却远比这夜色更浓。
内门长老允下追查丹药失窃之事，众弟子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涌动。自炼丹比试后，宁婉秋对他态度微妙，既有防备又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顾长生站在走廊一隅，倚柱而立，似在看夜景，目光实已悄然落在姜知行与宁婉秋之间。
“你信丹房有内鬼？”宁婉秋声音轻若羽毛。
“失窃那日，门房案牍尚未封存，院外鞋印尚新。此事不似外贼，更像——熟门熟路的人为之。”姜知行答，语气沉稳，神情微妙地掠过彼此间的旧嫌。
“你怀疑谁？”宁婉秋眸如秋水，却深藏涟漪。
“顾师兄，”姜知行忽地转身，望向角落。顾长生嘴角扬起一抹无害笑意，缓步走近，“你倒是明察秋毫。”
顾长生不怒反笑：“天大的冤枉，莫非我该辩解几句？”他伸手理了理衣领，却分明带着一股僵硬，“我只知这夕阳下的三生谷，记地都是煮沸的暗流。小师弟，你在别人眼中，可比我还像内鬼。”
姜知行沉默，目光微敛；宁婉秋低声冷笑，“所谓旧账未清，仇怨难消。今日丹房被盗，明日会是谁的炼器坊？”
“再争下去，无非是让那人得逞。”顾长生忽地神色一敛，低声道：“你们难道没觉得，有人在故意搅浑这潭水？”
竹影婆娑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外执事快步而至，送来一个折叠得极细的黑巾。宁婉秋展开，墨色巾面赫见一缕赭色血痕。内门执事凝声：“此物在外门存放药材处角落摸得，血迹未干，旁有碎银针两枚。”
姜知行指尖微颤，一道隐约的记忆穿梭脑海——父亲昔年夜谈九鼎丹法时，曾提及“碎银断针”，这是家族独有的秘术标记。宁婉秋侧目看他，眼底浮现复杂之色。她毫不掩饰地质问：“你可知这印记？”
顾长生冷眼旁观，暗自提防。“内鬼之事，已成明证。”姜知行却忽地定了定神，开口道：“此印记，是我姜家之物。可是……”他眸色一沉，语锋陡转，“真正的内鬼是在借姜家的刀让遮掩。”
室内气氛顿时凝重。宁婉秋眉头微蹙，顾长生则轻叩廊柱，似笑非笑地道：“真有此事，怕是此前那场灭门案里的残局，依旧在三生谷里回响。”
晴空里突降一线雷鸣。后山石阶上传来急促叩步，一名外门师兄气喘吁吁冲入堂内，“报！有闯入者强行突入后谷，方向正朝禁制禁地——灵舞池奔去！”
“我去。”姜知行倏地抬首，走得果决。
宁婉秋一字不落地跟上：“丹堂要查，我也不能错过。”
顷刻之间，三人身影消隐在夜色石径。竹林泼墨般挥洒，雾气缭绕，磷光一闪，正道与魔门的气息骤然交汇于幽深谷地。
灵舞池畔，夜风如水。池旁立一黑衣人，鬓发如墨，背对月色，周身魔气缠绕，如实质生烟。正是司徒莫邪。他低垂的左手指间，悬着一枚嵌金的丹瓶，瓶身透着熟悉的姜家家徽。
“好丹，好胆。”司徒莫邪转身，冷眸直视姜知行，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多年未见，姜知行，你可还记得旧恨？”
场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姜知行脚步微顿，余光瞥见宁婉秋的左袖已隐现药香气息，顾长生则悄然扣住袖中铁折扇。
“你今日若为丹药而来，大可试上一试。”姜知行稳稳开口，嗓音暗藏怒意。
司徒莫邪漫不经心地把玩丹瓶，语气却带着杀机：“自然不是只为几粒假丹。你姜家当年算计魔门，遗祸至今。而今余孽苟且偷生，可曾思过旧因？”
“你所谓‘魔门新秩’，也不过是披着新皮的血债累累！”宁婉秋冷声插言。她顾不得过往家族纠葛，此刻与姜知行并肩，目光坚毅。
司徒莫邪一笑，眼里的狂热难以掩饰：“世人皆道仙门仁义，可谁不是以先祖鲜血铺路？今日你们敢挡我路，可有想清后果？”
竹影摇曳间，他手中黑气化作数道细线，直卷三人眉心。顾长生最先出手，铁扇破风而出，如墨流云乱舞开局；宁婉秋右手一扬，万紫千红的丹烟炸裂夜空，药气缠绕封住左翼；姜知行自怀中抽出父亲遗留的玉简，催动灵气，玉芒化剑，迎面斩向魔气。
四下灵气激荡，沙石飞空。池边石栏折断，夜风卷着池水飞溅。混战之中，姜知行神识一阵晕眩，睁眼恍见司徒莫邪嘴角的冷笑，恍若噩梦重现。那是灭门之夜的残影，是亲人鲜血，是记地的愤怒和无助。
丹烟、魔气与剑气盘旋缠斗，谁也无法逼退谁。司徒莫邪忽地身形一闪，竟生生撕开一条生路，丹瓶若流火旋飞，直朝竹林深处。
“你我之仇，来日再算。今日只当序章。”他留下一声冷笑，衣袂如烟消于林莽。
战局倏然静止。池水归于寂静，丹烟与血雾残留在夜色之中，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梦。
顾长生低咳一声，嘴角挂血：“魔门之人，真是难缠。”
宁婉秋长舒一口气，瞪了顾长生一眼：“你少言风凉话。”
姜知行缓步走向丹炉残渣，俯身拾起那块带血的银针。指腹间温度尚存，心中却记是寒意。
“旧伤未愈，新账又添。”他低语，眸中映出夜色横流。
三人相对无言，唯有夜风猎猎，吹得竹影如幽鬼浮动。
遥远处的林间忽然跃起一抹流光，极其微弱，眨眼间即消失无踪。却无人看见，竹林深处，云无影负手而立，眸色比夜还深：“裁决已动，棋正落盘。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宁静夜色下，纷乱脚步声、燃尽余温的丹炉、斑驳的家族烙印与魔门的冷残气息，共通把三生谷推向更不可琢磨的洪流深处。故事的暗流，已在此刻悄然改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