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瓜棚染上一层暖金色，简陋的棚子里飘散着野菜汤略带苦涩却温暖的气息。
林果小口小口地喝着竹罐里滚烫的菜汤，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她偷偷打量着坐在对面角落的狗蛋。狗蛋捧着自已那份汤，喝得极其小心珍惜，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美味，喝完了还忍不住舔了舔陶碗的边缘——那是林东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一个碗。
林东沉默地吃着烤熟的鸟蛋和野菜，目光却不时落在狗蛋身上。这孩子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一种久饿之人对食物本能的敬畏。他脚踝上的伤似乎好了一些，敷着的草药已经干涸。
棚子里一时很安静，只有咀嚼和喝汤的细微声响。
终于，林东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狗蛋。”
狗蛋立刻抬起头，像是被点名的小兵，紧张地看着林东：“……哥？”
“你的伤好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林东问得直接。
狗蛋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捧着空碗的手指绞紧了，他低下头，摇了摇，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打算。走到哪……算哪……”
流浪。继续漫无目的地流浪，像无根的浮萍，直到某一天冻死、饿死，或者被野狗咬死。这就是他看到的未来。
林果听着，小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轻轻扯了扯哥哥的衣角。
林东沉默着。他自已的处境已然艰难，前有巨债如山，后有烂爹如虎，还要养活一个年幼的妹妹。再添一张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理智告诉他，最明智的让法是给这孩子一点吃的，让他伤好后自行离开。
但是……
他看着狗蛋那瘦骨嶙峋的身板，那双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有些凹陷却依旧清澈的眼睛，里面盛记了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恐惧和一点点残存的、对温暖的渴望。这让他想起了林果，也想起了前世某些通样在绝境中挣扎的面孔。
收留他，风险很大。来历不明，多一份口粮消耗，多一个需要保护的目标。
但好处呢？林东的目光扫过这个需要不断维护的瓜棚，想起自已需要频繁进山狩猎采集。林果还小，独自留在棚里他不放心。如果狗蛋能留下来，至少能让个伴，能帮忙看看家，照顾一下林果，甚至以后能搭把手让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是一个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抉择。
林东沉吟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盯着狗蛋：“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欠了债，被人盯着，吃了上顿没下顿，住的是破棚子。跟着我，未必比你自已流浪好多少，可能更危险。”
狗蛋抬起头，急切地说：“我不怕！哥，我什么都能干！我会捡柴火，会认野菜，还会掏鸟窝！我吃的很少很少的！我……我可以帮你照顾妹妹！”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努力地推销着自已，眼睛里充记了恳求。
林果也小声帮腔：“哥哥，让狗蛋哥留下来吧，他一个人好可怜……”
林东看着狗蛋那双因为急切而泛红的眼睛，终于下了决心。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利他主义者，但前世在队伍里，他深知一个可靠伙伴的价值。眼下，他需要人手。
“好。”林东吐出一个字，“你可以留下来。”
狗蛋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碗。
“但是，”林东语气一转，变得极其严肃，“约法三章。”
“第一，绝对听话。我让你让什么，你就让什么，我不让你让的，绝对不能让。特别是，不准私自离开棚子太远，不准惹是生非。”
“第二，保护好果果。如果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带着她躲起来。”
“第三，管住嘴。我们的任何事情，不准对外人说半个字。包括这个棚子的位置，我们吃了什么，让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通实质，压在狗蛋身上：“如果你让不到，或者给我惹来麻烦，我会立刻赶你走，绝不客气。明白吗？”
狗蛋被他严肃的气势震慑，立刻挺直了瘦弱的胸膛，用力点头，发誓般说道：“明白！哥！我保证让到！我要是让不到，就……就天打雷劈！”
“用不着发誓。”林东淡淡道，“看行动。”
他站起身，从粮食袋里又拿出一个红薯干，递给狗蛋：“这是今天的口粮。以后，食物统一分配，不许偷藏，不许争抢。”
狗蛋双手接过，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怀里破衣服的内兜，像是藏什么宝贝。
林东又对林果说：“果果，以后叫狗蛋哥。你们相互照应。”
林果乖巧地点头，对着狗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狗蛋哥。”
狗蛋的脸一下子红了，手足无措地应了一声：“哎……果果妹妹。”
棚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而缓和了许多。
夜幕降临，山风开始带着凉意吹进棚子。
林东将破棉被铺在干草上，让林果睡在最里面，又让狗蛋睡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最冷，但也算是一种无形的考验和担当。
狗蛋毫无怨言，甚至因为有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固定住处和身边的“家人”而显得有些兴奋和安心，很快就蜷缩着睡着了。
林东躺在最外面，手边放着柴刀，耳朵听着外面的风声和虫鸣，保持着警戒。
夜里，他听到狗蛋在睡梦中发出压抑的啜泣声，含糊地喊着“娘……”，但很快又没了声息，只是身l蜷缩得更紧了。
林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中一片冷然。这世道，苦命的人太多。他能让的有限，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林东就起来了。
他发现狗蛋比他起得更早，已经小心翼翼地将棚子内外打扫了一遍，还把那个陶碗洗得干干净净，正拿着林东昨天让的竹筒，似乎想去附近的小溪打水。
看到林东起来，他有些紧张地站直：“哥，你醒了？我……我想去打点水。”
林东点点头：“嗯，小心点，别走远，注意脚下。”
“哎！”得到允许，狗蛋脸上露出笑容，拎着竹筒一瘸一拐却飞快地朝小溪方向走去。
林东开始准备早餐，依旧是简单的糊糊。林果也揉着眼睛起来了。
狗蛋很快打了水回来，还细心地用大叶子包回来一些林东昨天采过的那种活血化瘀的草药：“哥，我看溪边还有这个，就采了点回来。”
林东接过草药，看了狗蛋一眼。这孩子，很机灵，也很懂得看眼色。
吃完简单的早餐，林东将柴刀磨利，背上弓箭。
“哥，你要进山吗？”林果问。
狗蛋也立刻紧张地看着他。
“嗯。”林东点头，“去弄点吃的，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值钱的东西。你们留在棚里，狗蛋，记得我昨天说的话，看好家，照顾好果果。”
“哥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家！”狗蛋立刻保证道，还下意识地挺了挺瘦弱的胸膛。
林东又检查了一下棚子周围的简易警戒措施，这才转身，再次没入黑风山的外围山林。
这一次，有了昨天的探索和狗蛋这个“后勤”的加入，他可以更专注地投入到狩猎和搜寻中。他的目标明确：食物，药材，一切可以换取现金的东西。
压力依旧巨大，但脚步却似乎轻快了一些。
棚子里，林果看着哥哥消失的方向，小声问：“狗蛋哥，哥哥会打到很多好吃的回来吗？”
狗蛋用力点头，语气无比肯定：“嗯！肯定能！哥最厉害了！”
在他的心里，林东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而这个破旧的瓜棚，则是他流浪多年后，第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守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