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卯时。云州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晨雾未散,香火已浓。街尽头,镇海王庙金碧辉煌——琉璃瓦映日,金身像高九丈,手执玉圭,目含悲悯,俯瞰众生。庙前,三百名赤甲军士列阵,枪尖闪寒光;庙后,藏兵洞开,破法弩、火雷车、镇海鼓罗列,杀气冲霄。镇海王本人,并未现身。但庙内香火鼎盛,百姓叩拜,祈求风调雨顺,祈求茶馆里那个白衣恶魔早遭天谴。辰时一刻,钟声三响,庙门大开。
主祭——镇海关副帅“金衣侯”杜如山,金丹后期,身披金鳞甲,腰悬御赐尚方宝剑,朗声宣告:“逆贼苏玄,恃武犯禁,虐杀镇海关将士,罪大恶极!”“今日,镇海王庙前,以血祭旗,伐恶讨逆!”
声音灌注灵力,滚遍半城。回应他的,是一声慵懒犬吠。黄狗叼着一根肉骨头,摇尾巴,从庙门口晃进来,旁若无人地啃。狗背上,坐着个瘦小丫头——阿蛮。她今日穿了件新裁青布短衫,袖口绣两朵小小雷云,怀里抱那柄雷纹木剑,剑身被黄狗尾巴扫得“噼啪”电闪。
“放肆!”杜如山怒喝,金衣震荡,金丹威压如山洪,直压阿蛮。黄狗尾巴一甩,狗毛间跳出一缕银白雷光,化作薄薄光幕,挡在阿蛮面前。威压撞雷幕,发出“嗤啦”脆响,化作两缕青烟,消散。阿蛮抬头,眸子澄澈,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香客们听见:“镇海王若真有灵,为何三日前,飞舟弩箭对准的是云州百姓,而非城外妖潮?”“若真有灵,为何供奉十年,仍让楚家横行,杂役被卖,孤儿被屠?”“若真有灵——”她抬手,木剑直指金身像鼻尖:“为何不敢下来说话?”
三问落地,万民哗然。杜如山脸色铁青,尚方宝剑出鞘,金光大盛:“妖言惑众,当诛!”
剑光如龙,直取阿蛮。阿蛮未动,她身前虚空,忽有茶香浮现。苏玄一步踏出,指尖拈着一片茶叶,随手弹出。茶叶与尚方宝剑相撞——“叮!”金铁交鸣,宝剑寸寸龟裂,化作铁屑,随风飘散。杜如山虎口震裂,金衣袖口炸成碎布,露出布记金鳞的臂甲,却拦不住那缕茶意——茶意透l而过,在他胸前,留下一个透明窟窿,前后通亮,可见心脏被切成两半,却未出血,伤口被茶叶瞬间灼烧封死。杜如山低头,看着自已的心脏,像看一件陌生器物,张了张嘴,仰天倒下。金丹后期,一剑瞬杀!庙前三百军士,齐齐后退一步,枪尖颤抖。
苏玄抬眼,望向九丈金身像,声音平静:“镇海王,我替你拆庙,你没意见吧?”金身像沉默,泥塑的眼珠,却渗出金色血泪,沿玉圭滴落,砸在青砖,化作缕缕香火。苏玄并指,于虚空一划。“咔——”金身像自眉心而裂,裂缝笔直下延,经鼻、唇、颈、胸、腹……“轰!”
九丈金身,一分为二,上半截轰然倒塌,砸碎庙门,掀起尘土巨浪。下半截仍立原地,像一具无头尸,滑稽而恐怖。香客们尖叫奔逃,却也有不少人,跪在地上,目光狂热,大喊:“剑仙!”“拆得好!”
庙后,战鼓擂动。剩余赤甲军结阵,破法弩、火雷车齐发,箭如雨,火如龙,铺天盖地。苏玄未动,阿蛮踏前一步,雷纹木剑高举,舌绽春雷:“雷来!”
三日前,她留于青云雷池的那道银蛇,应召而至!晴空一声霹雳,雷光柱粗十丈,轰然落在庙前广场,化作雷池,万电游走!破法弩箭入雷池,瞬间汽化;火雷车被电龙抽中,连环爆炸,火球冲霄,映得半城通红。赤甲军哀嚎,铁甲导电,雷光钻入甲缝,人成焦炭,马成骨架,三百军阵,顷刻崩溃。
雷池中心,阿蛮抱剑而立,黄狗蹲在她脚边,狗毛被电得根根倒竖,像炸毛狮子,却兴奋得直吐舌头。苏玄抬步,踏入庙内。庙后神龛,供着一只鎏金匣子,匣面刻“镇海”二字,有金锁缠绕,锁上贴记黄符,符纹流动,显是皇家封印。
苏玄两指夹住金锁,轻轻一捏。“咔嚓!”锁断,符焚,匣盖自开。里面,并非库藏,而是一截漆黑指骨,指骨上,缠绕一缕猩红神念,神念凝成一张模糊面孔——鹰鼻鹞目,头戴高冠,正是天庭雷部辛天君!指骨察觉到苏玄气息,神念面孔猛地睁眼,发出尖利嘶啸:“苏玄——!本座等你三世!”
猩红神念化作雷矛,直刺苏玄眉心!
苏玄面色不变,并指如剑,一指点出。指尖与雷矛相撞——“叮!”雷矛寸寸崩碎,化作雷火,倒卷而回,将指骨包裹,烧得“噼啪”作响。
辛天君神念发出凄厉惨叫:“你斩我一次,我必归来!你护得住凡人一时,护不住一世!”
苏玄收指,淡淡道:“那就等你归来,再斩一次。”雷火燃尽,指骨化作飞灰,被风一吹,散入长街,像一场黑色小雪。
庙外,阿蛮撤去雷池,广场焦黑一片,残肢断臂,触目惊心,却无人再敢上前。苏玄负手而出,抬头看天。天空,乌云滚滚,有雷光暗藏,却迟迟不落。他轻声道:“天庭,镇海王,辛天君……”“庙拆了,像也碎了,你们若还要脸——”“就来。”
黄昏,茶馆后院。飞舟模型被阿蛮改成“狗屋”,黄狗趴屋顶,摇尾巴看月亮。陆青鸾煮桂花酒,酒香混着焦土味,竟别有风味。阿蛮坐在井台,用磨刀石,一点点磨木剑剑锋。她磨得很慢,像在磨自已的恐惧。苏玄倚窗,把玩着从庙里带回的一样东西——那是半块残破玉圭,金身像手中掉落,玉圭内,隐约有一滴金色血,血里,雷光游走,像一条被困小龙。
“镇海王的血?”陆青鸾问。“算是。”苏玄微笑,“也是天庭的一枚棋子。”
“下一步?”“棋子没了,棋盘会乱。”
“乱了好。”苏玄抬眼,望向夜空,“乱棋,才好玩。”
夜深,阿蛮抱着木剑,黄狗抱着阿蛮,一人一狗蜷在飞舟狗屋,睡得安稳。
苏玄独立院中,指尖那滴金色血,忽化作一只极小金鹤,振翅欲飞。他两指一捏,金鹤崩碎,化作一行小字,消散风中——“明日午时,镇海王亲临,携镇国神器,讨逆。”
苏玄笑了笑,低语:“弑神之前,先拆庙。”
“庙拆了,神也该来了。”
他抬手,青萍剑在鞘中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像回应。风过,桂树飘香,月白如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