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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结语:两种不平等
北京e中高一六班,集中了一群成绩优秀的幸运少年。说他们幸运,不仅因为他们能够挤进这所水平一流的示范高中,还因他们大都有令人羡慕的家庭条件。高一六班家长属于国家与社会管理者、经理人员及专业技术人员的分别占81、284和365(见表6、7),明显高于全国社会阶层人数比例,在受教育程度和家庭年收入两个指标上也颇具优势。这所精英中学里家境优越者汇聚,出身卑微者极少,与社会中的贫富结构相左,指示出某种不平等的发生。
尽管走后门者甚多,大部分学生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通过了中考选拔,41名学生中,正常考入的学生有25人(含2名体育特长生)。在肤浅的自由主义平等观看来,凭分数进入的正式生应该是符合社会公正标准的。但他们的家庭出身不由使我们怀疑教育机会平等在其中的贯彻,这25名学生家长属于国家与社会管理者的比全国水平(不含工、农)略低,但属于经理人员的是全国水平7倍。考察过他们从小到大的受教育经历才知,今天的顺利考取,是之前每一次教育投资累积的结果,是所有的家庭教育、课外辅导或为了择校的举家迁移共同累积的结果,资本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中考凭分数入学,是符合规则的,也是公平的。而此前无处不在的竞争同样符合规则,但显然是不公平的。这正是被西方学者们广泛诟病的他们社会中的教育不平等。但无论如何,入学时的公平竞争,已初步实现了自由主义的教育机会平等理想,西方学者在为下一阶段目标努力:用教育弥补上的差距,实现结果的平等。
如果说上述是教育机会的第一种不平等,高一六班另外16名分数线下的学生(3名有学籍、13名无学籍)构成了第二种不平等。他们公然违反了游戏规则,用强行插队的办法获得了入场券,学校对他们的准入,并非依据个人禀赋,而是依据资本实力。这16人的父母属于国家和社会管理者及经理人员两个阶层的各占143和393(见表6、7),其家庭背景从各方面超越了正式生及全国平均水平,显示出造就第二种不平等的是什么阶层的人。社会上议论规则外择校类型中最难消除的便是“条子生”和“共建生”,前者是国家政治精英受益,后者是垄断经济集团受益,二者在高一六班的无学籍生中均有突出的反映。调查还显示,第一种不平等在这些家庭中有更突出的反映,但是因为靠着高中前教育的高投入仍然不能进入这所中学,于是采用了破坏规则的手段。
同为教育机会的不平等,上述两种类型差异极大。第一种不平等根源于社会的不平等,是难于消除的。消除教育机会不平等的最重要的手段是完善筛选制度,但是社会无法控制筛选前的教育投资差异,无法阻挡一些家庭的高投入;拉平家庭收入更不是教育领域的事情。第一种不平等是竞争者们造就的,他们旺盛的动力,社会范畴中广泛存在不平等,最终削弱了精心设计的筛选制度。或者如“阶级亚文化论”的坚持者所说,家庭塑造着子女的性格特征和价值观,使得精英家庭的后代更容易在选拔精英的教育中胜出,因此只要存在阶层的差异就无法消除这样的不平等。第二种不平等应该是易于消除的,只要严格执行筛选制度即可。之所以盛行,在于它不是竞争者一方造就的,它是共谋。第一种不平等尽管难以消除,但是博弈中制度在提升和完善,它毕竟可能在日后为社会提供更为平等的教育机会。而当第二种不平等流行时,现有的规则已经变形,管理者愿意网开一面,于是制度的提升完善和规则的严格执行都变得没有意义,无法期待。
第一种不平等在发达国家普遍存在,第二种不平等是中国特色。这是高度重视教育、低度执行规则所使然。但是说中国特色又不尽然,它似乎只是中国社会当下的特色。正如前文所说,自笔者1999年进入e中至2008年,无学籍生比例由5攀升至30,这种变化与教育产业后择校生的合法化不无关系。
[14]根据正常进入学生成绩得出,个别非正常录取学生数据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