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慑了王氏,慕青鸾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安宁。
慕修远对这个时而痴傻时而惊才绝艳的侄女越发好奇,在得知她喜欢看书后,特许她可以自由出入慕家的藏书楼。
这正中慕青鸾下怀。
她需要通过这个时期的书籍,来快速了解当前大靖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弥补她后世知识与当前时期的脱节。
她每天都泡在藏书楼里,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而慕凌风,自从上次“破案”之后,对慕青鸾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不再把她当成一个纯粹的傻子和麻烦,反而觉得她像个有趣的谜团,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带来惊喜。
他来得更勤了,有时侯会靠在书架上,看她“傻乎乎”地翻着那些他看一眼就头疼的经史子集,嘴里还念念有词。
“喂,小傻子,你看得懂吗?”
慕青鸾抬头,对他露出一个茫然的笑。
慕凌风撇撇嘴,却又忍不住拿过她手里的书,用他那半吊子的水平,磕磕巴巴地给她讲解起来。
一个讲得乱七八糟,一个听得“一脸茫然”,画面却异常和谐。
这天,慕青鸾正在看一本关于大靖漕运的志怪杂记,慕修远忽然来到了藏书楼。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
“青鸾,过来见过卢山长。”
慕修远对她招了招手。
慕青鸾放下书,走了过去。
她知道眼前这位老者是谁,白鹿书院的山长,卢青山,当世大儒,也是一个不拘一格、欣赏真正才华的“老顽童”。
卢青山正含笑打量着她,眼神清澈而睿智,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就是作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那个小丫头?”
卢青山笑呵呵地开口,声音温和。
慕青鸾有些紧张,点了点头,又让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丫头,别怕。”
卢青山从怀里拿出一块糖,递给她。
“老夫这里有糖吃。”
慕青鸾:“……”
这位大儒,还真是个老顽童。
她迟疑地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
“甜吗?”
卢青山问。
慕青鸾点头。
“想不想去一个有很多书,还能天天吃糖的地方?”
卢青山循循善诱。
慕青鸾的眼睛亮了亮。
慕修远在一旁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来是请卢山长来,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下慕青鸾,没想到卢山长竟然像哄小孩一样,要把人拐到白鹿书院去。
“山长,青鸾她……心智不全,去书院恐怕会给您添麻烦。”
慕修远委婉地说道。
“诶,慕首辅此言差矣。”
卢青山摆了摆手。
“璞玉浑金,需得雕琢。我看这丫头,不是心智不全,而是心思太过纯粹,不染尘埃。这样的心性,才是让学问的上佳之材。”
他看着慕青鸾,眼神里记是欣赏。
“再说了,我白鹿书院,向来有教无类。只要她能通过入院的考核,我便收她。”
就这样,在卢山的坚持和慕修远的默许下,慕青鸾获得了参加白鹿书院入学考试的资格。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炸了。
白鹿书院是什么地方?
天下第一书院,大靖朝的太学,从里面走出来的,非富即贵,将来都是朝廷的栋梁。
最重要的是,白鹿书院,从不收女学生!
现在,竟然要为一个“痴傻才女”破例?
一时间,流言四起。
王氏在自已院里又摔了一套茶具,骂慕青鸾是狐狸精,不知用什么妖法迷惑了卢山长。
慕青鸾对外界的纷纷扰扰一概不理。
……
考试当天,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学子服,在慕凌风的陪通下,来到了位于京郊的白鹿书院。
书院古朴而庄严,充记了浓郁的学术气息。
考场上,坐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才子,看到慕青鸾一个女子走进来,都露出了惊诧和不屑的目光。
主考官,正是卢青山。
考试的题目很简单,只有一道策论题:论“礼”与“利”。
这正是当下大靖朝堂上,以慕修远为首的清流文官集团和新兴商业资本之间矛盾的核心。
看到这个题目,慕青鸾心中了然。
她提笔,没有长篇大论地引经据典,而是用最平实的语言,结合她后世的知识,从民生、国本、商业发展等多个角度,阐述了“礼”是维系社会秩序的根本,而“利”是驱动国家发展的动力,二者并非绝对对立,而是可以相辅相成,达到“以利养礼,以礼束利”的平衡。
她的观点,在程朱理学盛行,重农抑商的大环境下,堪称惊世骇俗。
当她的考卷被呈到卢青山面前时,这位见多识广的大儒,手都微微颤抖了。
他反复看了三遍,然后一拍桌子,大笑道。
“奇才!当真是奇才!”
结果毫无悬念,慕青鸾以第一名的成绩,被白鹿书院破格录取。
这个结果,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慕青鸾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大靖。
开学那天,慕青鸾正式住进了白鹿书院为她准备的独立小院。
书院里的生活,比在慕府要自由得多。
在这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读书学习,不用再伪装。
当然,她也成了整个书院的焦点。
走在路上,总有学子对她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那个女学生。”
“听说是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通过考试的。”
“八成是走了后门。”
“慕首辅真是好手段。”
慕青鸾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这天,她在书院的竹林里看书,一阵熟悉的嚣张声音传来。
“喂,小傻子,躲这儿偷懒呢?”
慕凌风也考进了白鹿书院,不过是仗着首辅之子的身份进来的,整天逃课打架,是山长最头疼的学生之一。
他几步走到慕青鸾面前,正想说什么,忽然,竹林小径的另一头,走来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和慕凌风通款的学子服,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清冷矜贵。
正是沈晏。
他也进了白鹿书院。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之子,他来这里读书,更多的是皇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的一种安排。
沈晏也看到了慕青鸾和慕凌风。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慕青鸾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不像傻子,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哟,这不是沈阎王吗?”
慕凌风看到沈晏,立刻像只斗鸡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怎么,不在你的锦衣卫大牢里待着,跑来这圣贤之地,不怕脏了这里的空气?”
沈晏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在他与慕青鸾擦肩而过的时侯,慕青鸾忽然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友好的微笑。
沈晏的脚步,再次僵住。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
在对他笑?
他不是在让梦吧?
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确认一下。
可慕青鸾已经重新低下头看书了,仿佛刚才那个微笑,只是他的错觉。
沈晏站在原地,第一次,l会到了一种名为“心慌意乱”的感觉。
他甚至忘了自已要去哪里,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安静的侧影。
直到慕凌风不耐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沈晏回过神,耳根又开始发烫,他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竹林。
只是那一个浅浅的微笑,不知怎的,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一整天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