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锦瑟归宁 > 第10章
肮脏的小巷深处,云锦书背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胸腔因剧烈的奔跑和因恐惧而火烧火燎地疼。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巷子外的每一丝动静。
没有脚步声追来。
那个如同鬼魅般的男人,没有亲自追进来。
但这并不能让她有丝毫放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萧彻的手段,他不需要亲自追逐,他只需一个眼神,自然有无数双眼睛替他盯着,有无数双手替他擒拿。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可是去哪里?回清水巷的小院?万一他的人已经跟到了附近,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难住了她,手脚冰凉,大脑却一片混乱,想不出任何安全的去处。天地之大,仿佛再无她立足之地。
就在这绝望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压垮时,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清风书院!谢先生!
那位如暖玉般温和、拥有悲悯眼神的医者。他的书院离这里不算太远,而且……他似乎是个好人,一个与萧彻、与苏家、与她所有痛苦的过去都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去那里暂避片刻,或许……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丝力气。她不敢再从大路走,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在迷宫般的狭窄巷弄里拼命穿行,跌跌撞撞,如同被猎犬追赶的兔子。
当她终于看到清风书院那素雅的白墙黑瓦时,发髻早已散乱,布巾歪斜,脸上蹭满了灰尘和汗水混合的污迹,模样狼狈不堪。
书院尚未散学,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她绕到后园,那日问诊的凉亭空无一人。
巨大的失望和恐慌再次袭来。谢先生不在?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几乎要瘫软在地时,旁边一间书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珩拿着一卷书走了出来,似是刚结束授课。一抬头,便看到了凉亭边那个扶着柱子、摇摇欲坠的熟悉身影,以及她那副惊慌失措、狼狈万分的模样。
他微微一怔,随即快步上前,清润的眸子里染上显而易见的关切:“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云锦书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抬起头,布巾滑落些许,露出那双盛满了惊惧、仓惶和无助的眼睛。那眼神,让谢珩的心莫名一紧。
“先、先生……”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有、有人在追我……我……我能在这里……躲一会儿吗?就一会儿……”她语无伦次,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谢珩的目光掠过她苍白惊恐的脸,散乱的发鬓,以及那身沾满尘污的破旧衣裳。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侧身让开通往书斋的路:“快进来!”
云锦书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书斋。这是一间不大的静室,满是书香,简单而洁净。
“坐。”谢珩引她到一张椅榻坐下,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先喝口水,定定神。不必害怕,在这里无人敢扰。”
他的从容和镇定感染了云锦书。她颤抖着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疼痛的喉咙,稍稍压下了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努力平复呼吸,眼睛却依旧警惕地不时瞟向门口。
谢珩并未急切地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就在这时,书院门口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不大寻常的骚动,似乎有马蹄声和询问声!
云锦书的手猛地一抖,水杯差点脱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们追来了!这么快?!
极致的恐惧之下,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骤然涌现!
她猛地放下水杯,站起身,一把抓住谢珩的衣袖,仰起脸,眼中泪水涟涟,声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谢先生!求您……帮我这一次!”
谢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弄得一怔,垂眸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纤细、沾着灰渍却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
“若……若有人问起……”云锦书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您便说……说我是来向您请教诗文的……远房表妹!对,就是表妹!今日是来送……送些家乡绣品的!”
她飞快地从随身的旧布包里——那里面确实放着几方她平日绣了准备换钱的帕子——胡乱掏出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塞到谢珩手里,眼神哀恳欲绝:“求您了,先生!”
谢珩握着手心里那方还带着她体温和微微颤抖的绣帕,再看向她那双充满了绝望哀求和无限惊惧的眼睛,温润的眉头彻底蹙了起来。
他意识到,追她的人恐怕非同一般,才能将她吓到如此地步。
书院门口的动静似乎更近了些。
没有时间细究了。
谢珩的目光在她凄惶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纯粹的痛苦和绝望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善念。
他反手,极轻却坚定地握了一下她冰凉颤抖的手指,随即松开,将那方绣帕从容纳入袖中。
然后,他转身走到书案旁,拿起方才放下的书卷,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清朗,甚至刻意提高了一些,足够让外面的人隐约听到:
“表妹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几篇诗文注解,你我兄妹之间,何须次次以物相谢?这帕子绣工精巧,愚兄便却之不恭了。”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真的在与自家表妹闲话家常。
云锦书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她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地应下了这荒唐的请求,还将戏做得如此自然圆满!
就在谢珩话音落下的片刻,书斋外传来了书院仆役小心翼翼的声音:“谢先生,门外有几位官爷,说是追查一个逃奴,想问是否见到生人闯入?”
谢珩面色不变,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从容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云锦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攥紧了衣角。
只见门外站着两名身着普通劲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男子,正是萧彻麾下玄影卫的打扮。他们的目光越过谢珩,锐利地扫向室内。
云锦书立刻低下头,假装慌乱地整理着本就空无一物的布包,身体微微侧开,避开直己的视线。
谢珩身形自然地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温声问道:“逃奴?书院清静之地,并未见什么生人闯入。方才只在下一位远房表妹前来送些东西,请教了几句诗文,现已要告辞了。”他说着,还侧身示意了一下屋内的云锦书,态度坦荡自然。
那两名玄影卫目光在云锦书那卑微破旧的背影和慌乱姿态上扫过,又看向温文尔雅、神情自若的谢珩,再看这满室书香,实在不像能藏匿什么要紧人物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抱拳道:“打扰先生了。”
说完,竟不再多问,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云锦书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谢珩关上门,回过身,快步上前虚扶了她一把,眼中关切更甚:“他们走了。姑娘,你……”
云锦书避开他的触碰,后退一步,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颤抖,却多了几分真实的感激:“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今日之事,实属无奈,连累先生了。”
谢珩看着她疏离的动作和惊魂未定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只是……追你的人,似乎并非寻常。”
云锦书猛地抬头,眼中再次闪过警惕,抿紧唇不肯多说。
谢珩了然,不再追问,只温言道:“你若不想说,便不说。只是此地……或许已非安全之处。你可有去处?”
云锦书茫然地摇了摇头。
谢珩沉吟片刻:“若姑娘信得过在下,或许……可暂于书院后院杂役房中躲避一二,那里平日无人打扰。”
云锦书怔怔地看着他。再次伸出援手?他为何要一次次帮助一个来历不明、麻烦缠身的人?
但此刻,她已别无选择。
“……多谢先生。”她哑声应道,再次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
利用了他的善意来躲避萧彻……云锦书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但为了活下去,她别无他法。
谢珩,这块无意间闯入她黑暗世界的温玉,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屏障。
而她不知道,这道屏障,将来会为她挡住多少风雨,又会引来何等可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