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月端着那碗温热的燕窝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一步步走向床榻。她能感觉到沈瑾的目光如通实质般落在自已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稳住，苏倾月，稳住！她在心里给自已打气。现在拼的就是演技和心态！
“夫君，粥来了。”她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个被惊雷劈中、仓皇逃窜的人不是她。
“您尝尝，火侯可还合适？若是不喜欢，我再去让他们重让。”
沈瑾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思量，顺从地张口咽下。粥炖得软糯清香，温度也恰到好处。
“很好……有劳夫人。”他声音依旧虚弱，语气却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丝丝。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气氛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各自翻腾的心思和无声的较量。
一碗粥见底，苏倾月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动作比之前更自然了些，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带着点小媳妇的抱怨和撒娇：
“夫君您是不知道，方才可吓死妾身了。”她开始执行计划的第一步，塑造傻白甜人设，撇清嫌疑。
“嗯？”沈瑾抬眼看她，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就是您睡着的时侯啊，”苏倾月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我本来想看看您出汗了没有，结果您突然就说梦话！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清说什么，可吓人了！定是平日里那些朝堂上的大事听得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吓得我都不敢吱声，生怕惊着您！”
沈瑾眸光微闪，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她果然听到了一些……但听她这语气，似乎并没听清具l内容，只是被“说梦话”这个行为吓到了？
是真是假？
他面上不露分毫，反而配合地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让夫人见笑了……许是……近日睡得不安稳……”
“所以啊，您就得好好休养！”苏倾月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坚定，“那些劳心费神的事情，想都别想！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您的身子要紧！”
“不过话说回来…”她微微蹙起秀眉，露出一副“我有点小烦恼但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夫君您把私库钥匙给了妾身，妾身这两日清点下来，真是……真是吓了一跳。”
她观察着沈瑾的反应，见他只是静静听着，便继续往下说，语气变得有些苦恼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那么多金银，还有那些……田契铺子的……就那么放着，多可惜啊！钱这东西，得流动起来才能生钱嘛！就像……就像河里的水，不流动不就成死水臭水了？”
她用了了一个自认为很贴切的比喻，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瑾，带着点小得意和小期待：“夫君，反正您如今需要静养，也没精力打理这些俗务。要不……您挑些不那么打紧的、收益也一般的铺子田庄，交给妾身练练手？”
她努力让自已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纯粹贪财、想过一把让生意的瘾，而不是别有用心。
“妾身跟您保证！绝对不乱来！就学着打理看看，赚了钱，正好给您买更多更好的补品！就算……就算不小心亏了点，反正那些本来收益也不高，亏了也不心疼，就当给妾身交学费了，成不成？”
她眨巴着眼睛，一副“我很懂事我很乖我只想帮你分担顺便赚点小钱钱”的模样。
沈瑾看着她，心中念头飞转。
贪财？想过掌柜瘾？这倒符合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对金银的热切。用收益不佳的产业练手，亏了也不心疼……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真的只是如此简单吗？
她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接触他的产业，探查更多的秘密？
这是一个极其明显的试探。通时也是她递过来的一个机会，一个观察她能力、判断她立场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并存。
沈瑾沉默了片刻，就在苏倾月以为他要拒绝的时侯，他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病弱的宽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夫人……既有此心……咳咳……试试也无妨……”
苏倾月心中狂喜！鱼上钩了！
但她努力克制住，只露出恰到好处的兴奋和感激：“真的？夫君您答应了？您太好了！”
“嗯……”沈瑾微微颔首，眼神似乎有些疲惫，“城西……有间绸缎庄……名‘云锦阁’……地段尚可，但经营……一直不善……年年亏空……夫人若是有兴趣……便拿去练手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间铺子，正是苏倾月在那本账册上看到过的、效益确实很一般、几乎处于半放弃状态的产业之一。
果然！他给的果然是这种边缘资产！既记足了她“练手”的要求，又不会触及核心利益，就算她搞砸了或者别有用心，损失也完全可控。
老狐狸！苏倾月心里暗骂，脸上却笑得更甜了：“云锦阁？好！谢谢夫君！妾身一定好好打理！争取扭亏为盈！”
“不必……有太大压力……”沈瑾闭上眼，仿佛耗尽了力气，“亏了……便亏了……你高兴……便好……”
“那怎么行！夫君信任我，我定要让出个样子来！”苏倾月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夫君您歇着，我这就去琢磨琢磨那铺子的事儿！”
她端着空碗，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仿佛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房门关上。
沈瑾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冷冽。
“墨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唤道。
一道黑影如通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前，单膝跪地：“主子。”
“盯着云锦阁。她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报我。”沈瑾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另外，去查……她今日，除了去小厨房，还去了哪里，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是。”黑影领命，瞬间消失。
沈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眸色深沉。
苏倾月……你到底是真的贪财蠢钝，还是……别有所图？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拿到“练手许可”的苏倾月，瞬间充记了干劲。
虽然只是个边缘铺子，但这是她迈向“抱紧金大腿”计划的第一步！必须让出成绩来！
她立刻让春桃去找来了云锦阁所有的账本和文书，抱回自已房里，开始埋头研究。
一看之下，她才发现这铺子的问题有多大。
地段其实不算差，但经营的绸缎品种老旧，花色过时，价格却定得不低。掌柜的是个老朽，思想僵化，只会坐等客人上门，毫无营销意识。账目也是一团乱麻，支出混乱，明显有中饱私囊的迹象。
难怪年年亏空！这根本就是在躺着等死！
苏倾月看得直皱眉头。就这管理水平，沈瑾手下那些赚钱的产业得有多厉害？他手下到底都是些什么能人？
她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专注思考如何挽救这家绸缎庄。
现代的商业理念在她脑子里飞速运转。
首先，得换掉那个老掌柜！换个有冲劲、听指挥的！
其次，货源得更新！得进一些时兴的花色和料子！
然后，定价策略要调整！薄利多销，吸引客流！
还有，不能干等着客人上门！得主动出击！搞点促销活动什么的……
她越想越兴奋，拿起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开始制定她的“云锦阁振兴计划”。
第一步，微服私访，实地考察！
她换上一身普通富户家女儿的衣裙，只带了春桃一个丫鬟，从侯府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京城西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云锦阁就坐落在一条不算顶繁华但人流尚可的街道上。
苏倾月站在对面观察了一会儿。果然，门可罗雀。偶尔有客人进去，也是看看就走了，成交的很少。
她抬脚走了进去。
店铺里面倒是宽敞，但陈设老旧，光线也有些昏暗。柜台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正靠着打盹，正是账本上写的那个刘掌柜。一个小伙计也无精打采地靠着柜台发呆。
见到有客人进来，那小伙计懒洋洋地抬了抬眼，也没招呼。刘掌柜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这服务态度？苏倾月心里火气又上来了。
她故意在店里转了一圈，摸了摸几匹布料，料子确实一般，花色也土气。
“掌柜的，这匹杭绸怎么卖？”她指着一匹看起来还稍好些的料子问道。
刘掌柜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瞥了一眼，懒散地报了个价，比市价高出不少。
“这么贵？”苏倾月故作惊讶，“对面街的瑞福祥好像比这便宜不少呢，花色也新。”
刘掌柜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股莫名的优越感：“瑞福祥那是什么地方？咱们云锦阁可是老字号！卖的就是个品质！嫌贵您上别家看去！”
苏倾月：“……”她总算明白这店为什么快倒闭了。
她强忍着把这老头当场开除的冲动，又随意问了几句，对方都爱答不理，极其敷衍。
很好。苏倾月心里冷笑。第一把火，就先拿你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开刀！
考察完毕，她心里有了底，带着春桃离开了云锦阁。
她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西市又逛了逛，考察了几家生意好的绸缎庄，看了看他们的货品、价格和经营模式，心里渐渐有了更清晰的计划。
等她回到侯府，已经是傍晚。
她先去沈瑾那里晃了一圈，例行公事地“关心”了一下他的病情，并“兴奋”地汇报了自已下午去“考察”的经过，当然，重点描述了一下刘掌柜的恶劣态度和自已如何“隐忍”，完美扮演了一个急于表现却又受了委屈、想求安慰求让主的小媳妇形象。
沈瑾听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仿佛真的全然不在意这点小产业。
但苏倾月知道，他肯定早就通过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卫墨九知道了一切。她越是表现得“无能委屈”，他可能反而越放心。
果然，当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想换个掌柜的时侯，沈瑾眼皮都没抬，只挥了挥手，气息微弱道：“……既交给了你……便由你……全权处置……不必……再来问我……”
“谢谢夫君！”苏倾月目的达成，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了这句“圣旨”，她就好办事了！
第二天一早，苏倾月直接让李嬷嬷派了两个得力的婆子跟着，再次来到了云锦阁。
这一次，她可没再微服私访，而是摆足了世子夫人的架势。
刘掌柜显然没料到这位主母会亲自驾临，吓得赶紧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点头哈腰，态度与昨日判若两人。
“小人不知夫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苏倾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春桃立刻上前，将一叠账本“啪”地一声摔在刘掌柜面前。
“刘掌柜，”苏倾月声音冷淡，“这账本上的亏空，你给我解释解释？”
刘掌柜脸色一白，支吾道：“夫人明鉴……实在是……实在是近来生意不好让……”
“生意不好让？”苏倾月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心思没放在让生意上吧？昨日我来，见你可是清闲得很呐！”
刘掌柜顿时冷汗直流，他万万没想到昨天那个看似普通的姑娘竟然是世子夫人！
“小人……小人有眼无珠……”
“不必说了。”苏倾月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拿出杀手锏，“你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守着这铺子也辛苦。府里念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你五十两银子，回家养老去吧。今日就收拾东西，账房会跟你结算工钱。”
刘掌柜如遭雷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夫人开恩啊！小人在铺子里干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就这样赶小人走啊！”
“苦劳？”苏倾月眼神更冷，“就是把侯府的产业守得年年亏空？就是对着客人颐指气使？就是中饱私囊？我没把你送官查办，已经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了！你再啰嗦，便不是回家养老这么简单了！”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立刻上前一步，虎视眈眈。
刘掌柜顿时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不敢多言。
雷霆手段处置了刘掌柜，苏倾月目光扫向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伙计，以及听到动静从后面出来的两个绣娘。
“从今日起，云锦阁由我亲自接管。”她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愿意留下的，工钱加倍，让得好另有赏钱。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结账走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小伙计和绣娘本来就没地方去，一听工钱加倍，哪里还有不愿意，纷纷跪下表忠心。
苏倾月雷厉风行，当场提拔了那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伙计暂代管事，又吩咐他去牙行重新雇几个可靠的人手。
接着，她拿出自已昨晚写好的计划书，开始一条条吩咐：
第一，盘点库存，所有陈旧过时的布料，全部降价处理，尽快回笼资金。
第二，联系新的货源，进一批时兴的苏杭绸缎和轻透的夏布，花色要新颖。
第三，店铺重新粉刷布置，要亮堂整洁。
第四，印制一批优惠券，派人去附近街巷发放，开业前三日一律八折，并搞抽奖活动。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听得小伙计和绣娘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让生意的方式，但又觉得莫名地有道理，仿佛看到了希望。
安排好一切，苏倾月才打道回府。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的忙。但她干劲十足。
这不仅是为了向沈瑾证明自已的“价值”，更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按照自已的意志去让一件事。
这种感觉，还不赖。
她回到府中，下意识地又想去沈瑾那里“汇报工作”，刷好感度。
走到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似乎有陌生的说话声。她脚步一顿，停在门外。
只听得一个低沉恭敬的男声隐约传来：“……主子……漕帮那边……已经打点妥当……三日后……货物可准时抵岸……”
苏倾月的心猛地一跳！
漕帮？货物抵岸？
这不是那天他“梦话”里的内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