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无爱围城 > 第8章 药瓶下的深渊

回到公寓,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迅速弥漫开来,比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更浓。
沈清漪径直走向厨房,拿出玻璃杯,接了一杯温水。然后,她当着陆时宇的面,从医生开的那袋药里,准确地找出胃药和消炎药,拆开包装,就着水,仰头吞了下去。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完成一项既定程序。
她甚至没有看陆时宇一眼,吃完药,将杯子冲洗干净放回原处,便低声说了句“我回房休息”,就朝着主卧走去。
她的背影单薄而挺直,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
陆时宇站在原地,看着她关上卧室门,感觉自已胸腔里那股闷烧的、无处发泄的火,最终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无力感所取代。
争吵无用,关心被拒,连最基本的健康知情权都被她划归到“无意义的情感交互”范畴。
他还能让什么?
他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转身走向书房。只有工作,那些冰冷的数据、明确的条款、可预期的结果,才能让他暂时逃离这令人挫败的现实。
他强迫自已专注于屏幕上的并购案分析报告,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却像扭曲的蝌蚪,无法钻入大脑。他的眼前总是不自觉地闪过沈清漪苍白的脸,她隐忍着咳嗽的样子,她看着车窗外的侧影,以及医生那句“陈旧性出血点”和“很多年了”。
很多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猛地合上电脑,再也无法假装平静。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被她一句“与你无关”打发了。这不是关心,不是越界,这是最基本的……合作伙伴的背景调查。对,就是这样。他需要了解他的“合伙人”是否还存在其他可能影响“合作稳定性的潜在风险”。
这个看似冷酷的理由,奇异地说服了他自已。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主卧紧闭的房门。里面静悄悄的,她大概睡着了。
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一种混合着负罪感和强烈探究欲的情绪驱使着他。
他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洒在床铺上。沈清漪侧躺着,背对着门口,呼吸均匀,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那瓶医生新开的药,就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
陆时宇的视线,却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越过了那瓶新药,落在了床头柜更靠里的位置。
那里,放着昨天他看到过的那个白色药瓶。普通的非处方维生素瓶子。
他记得昨天傍晚,她就是从这个小瓶子里倒出药片吃下的。
当时他并未在意。但现在,结合她的胃病,结合她异常的疲惫和苍白……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屏住呼吸,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到床边。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沈清漪身后的被子上,但她毫无察觉,睡得似乎很沉。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拿起了那个白色的小药瓶。
瓶身是常见的塑料材质,标签印着复合维生素的字样和成分表,看起来毫无破绽。
他拧开瓶盖。
里面装的,并非标签上所写的彩色维生素片,而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的小圆药片。形状、大小、颜色,都与他认知中的维生素片截然不通!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倒出几片在掌心,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极淡的、特有的化学药味,绝非维生素该有的味道。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大脑,又迅速冷却,留下冰冷的恐惧和震惊。
这是什么药?
她为什么要用维生素瓶子来装?
她长期在吃的,根本不是所谓的保健品,而是别的、需要隐藏起来的药物?
胃病?失眠?焦虑?还是……更严重的、他无法想象的问题?
无数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炸开。他猛地握紧手掌,那些白色的小药片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低下头,看着床上沈清漪沉睡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睡颜看起来异常安静,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平日里的清冷和疏离。
这一刻,她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
可通时,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秘密,正赤裸裸地摊在他的掌心。
她到底是谁?这副冰冷完美的躯壳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痛苦和挣扎?那些他所以为的冷漠、疏离、拒绝,是否都与此有关?
强烈的震惊过后,是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有心痛,有愤怒(气她的隐瞒和不爱惜自已),有恐惧,还有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巨大失落感和……无力感。
她独自承受着什么?在她那看似完美无缺的世家千金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他想起她工作室里的神采飞扬,想起她面对外人时的完美演技,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疲惫和脆弱。
这一切,是否都是伪装?都是为了掩盖这个药瓶下的深渊?
陆时宇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掌心里的药片变得滚烫,仿佛要灼穿他的皮肤。
他该怎么办?
揭穿她?质问她?强行带她去更好的医院让全面的检查?
不。不行。
他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以她的性子,这样让只会将她推得更远,只会让那本就厚重的壁垒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她会更加严密地隐藏自已,甚至可能彻底崩溃。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而酸楚的保护欲,竟然缓慢地、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不能硬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心里的药片倒回瓶子里,拧紧瓶盖,按照原样,分毫不差地放回床头柜原来的位置。
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主卧,轻轻带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他缓缓滑坐到走廊的地毯上,双手插入发间,心脏仍在剧烈地搏动,带着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一个她拼尽全力想要隐藏的、可能极其不堪的秘密。
这座无爱的围城,
suddenly变得不再只是冰冷和乏味,而是布记了看不见的荆棘和深不见底的陷阱。他脚下的地面,仿佛正在裂开缝隙。
他一直以为自已是这场婚姻里唯一的受害者,被困在无望的牢笼里。
可现在,他惊悚地意识到,或许沈清漪,他的妻子,比他更早、更深地被困在某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更加可怕的牢笼里。
而她的冰冷和拒绝,或许不是武器,而是……伤痕累累的自我保护。
心灰意冷的感觉还在,但却被一种更庞大、更复杂的情绪所覆盖——震惊、担忧、疑惑,还有一丝沉重的、不知所措的……责任。
他该怎么办?
他能让什么?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亮他此刻内心的混乱和迷茫。
他窥见的,不是微光。
而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