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早春的云华宗冷月高悬，玄石殿下的青竹投下层层影子，宗门比考后的平静仿佛只是假象。远处传来夜巡弟子的铃声，互相之间的低语带着紧张，悉悉索索滑过静谧空气。
秦砚沿着藏经阁后的甬道缓步行来，方才与岳朝阳在功课堂上的交锋还余味未散。他故意拖慢脚步，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铜符——母亲留下的东西，他一向带在身边。在他身后，竹林微微摇曳，似乎有人目送离去，隐于夜色。
藏经阁前，月光透入雕花檐下，岑姝早已等侯多时，一袭素衣，比往日多了分忧色。秦砚点头致意，声音低沉：“姝姐，等久了？”
“刚到。”岑姝眸光如水，细细打量秦砚，欲言又止。她手中攥着一枚符箓，时而滑动指尖。两人并肩入内，清幽阵气拂面，馆内书影横陈，却无半人。
脚步声忽然传来，苏简悄然现身，神情肃然。他的目光略过岑姝和秦砚，低声道：“岳朝阳晚些会到。他最近步步谨慎，临来之前还与家族长辈密谈。宗门气氛……变得微妙。”
岑姝眨眨眼，平素灵动的神色此刻愈发凝重：“今日在天机堂，我去请教天机子。问及砚哥母亲的线索，他只留下一句：‘世间善恶，只若水月’，其他便不肯多说。你们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
秦砚缓缓拢袖，目光沉静：“天机子的言语一向深藏玄机。我们看似晋级了外门，却始终像被某种无形势力牵着，宗门上下对外门弟子的考查已然收紧——尤其是我们这些异数。”
苏简闻言，侧身倚在竹木书架旁，冷静而敏锐地补上一句：“今日我查集市魔宗暗流，结果被执事盯上，举止疑窦。若不是砚子帮我诈称药铺灵植出事，恐怕身份都藏不住了。”
岑姝吓得眉头一皱，却又展现出难得的果断：“苏简，你太冒险了。那些执事盯得紧，这宗门远比想象中复杂。砚哥，如果你母亲真被魔宗牵扯——以后我们该如何自处？”
秦砚沉默片刻，“姝姐，世间恩怨本就难辨。如今我只愿两件事：一，寻母下落；二，在宗门站稳脚跟。不论魔宗、世家，若来生死困局，我只要你们并肩。”
这句话让岑姝怔了怔，眼角有微微水光，却无声叹息。苏简微微颔首，勾起一抹难得的笑容，“一直觉得通门不过互利，没料到今日能得你一句并肩。看来宗内分化已成暴风前夜，外门弟子说不定会被当让棋子，谁能全身而退？”
门外竹影晃动，一身浅金长袍的岳朝阳踏夜而至，神情收敛了平日的桀骜，带着说不清的压抑。他扫视三人，声音低沉：“小道消息传来，宗门高层正收集外门弟子的‘潜变’记录，谁若有异动，将成磨刀石。家里让我谨慎对东、对你们——我却不服管束。”
苏简冷冷一笑，目光挑衅，“你倒也坦率。那你可曾窥见‘自家门墙’之外的残局？”
岳朝阳倏地攥紧袖口，声音渐冷，“自家门墙？你以为岳家随时能保我吗？宗门更残酷，这几日我都在暗查。若你们三人真有不可告人的事，如今坦白，免得过后徒增嫌隙。”
秦砚转身望向窗外夜色，竹影如潮。他语气淡然又坚决：“朝阳，我说过并肩，便是并肩。你纵有家族恩怨、身不由已，也不必将我们推远。此刻我们各自都有牵挂——苏简的血仇、姝姐的家族压力，皆难比你我的局限。说到底，我们只有彼此。”
气氛在一瞬间静谧又紧绷。岑姝指间那枚符箓似乎在微光下颤动，苏简则将一份卷宗展开，低声道：“我查到集市里有宗门弟子与外宗势力交换灵材，魔宗暗手正在渗透。今天差点暴露，若不是砚子机警，便是全军覆没。”
岳朝阳沉思片刻，忽地展露一丝笑意，眉目柔和几分：“你们到底比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贵弟子强在这里。危局之下还能分担彼此，难得。”
岑姝偏头细看，第一次感到岳朝阳的信任并非浮于表面，她轻声问道：“你真愿意把家族的密事揭给通门吗？”
岳朝阳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串银符，抛至桌侧：“这是家族递来的密信，其中有关于宗门今年外门补录的变动，或许对我们有用。”
苏简神色一紧，点头收下卷宗，“宗门的棋局从未简单，如今风波越发明显。也许不出几日，就是我们被‘考察’的时刻。”
秦砚静观其变，声音坚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通进通退。”
密议正酣，外头一阵风过，竹叶哗然。突然，秦砚腰间铜符震动，有微光流转。他心口骤紧，低声道：“母亲的传音符！”
其余三人屏息以待，秦砚慎重取出铜符，法力动用，微弱的细声于指尖流转而出：“砚儿，无需寻我。昔年冤仇，皆由我一人了断。宗门不可久留，魔宗之祸藏于师门。若得此符，不必回头。”
众人闻言，气氛彻底变化，岑姝手中符箓轧然掉落，苏简皱眉低语：“师门内有魔宗之祸？你母亲为何如此警惕？”
岳朝阳亦神色凝重，“你可知这话意指谁？宗门里到底埋了多少暗手？”
秦砚眉头紧锁，久久不语。他以指摩挲铜符，恍如隔世。窗外暮色更深，整个藏经阁都仿佛陷入幽静之中。
苏简收起卷宗，声音低冷却充记决意：“若魔宗渗透师门，难怪最近执事查问不断。我们只能靠自已了。”
岑姝轻声安慰，“砚哥，你母亲能传符，说明尚有生机。我们，不会放弃你。”
岳朝阳罕见地拍了拍秦砚肩头，“你有我们，共通应对。外门即将有大变，也许，从我们开始。”
此刻，四人于藏经阁对坐。门外细雨初下，竹影摇曳。
秦砚将母亲的传音符收紧，低声道：“我们今晚所言，唯彼此知。自此一线结盟，无论前路如何，拼命也罢、守护也罢——皆须一心。”
烛火渐暗，阁内气氛微妙，彼此的信任与戒备交错流转。群星之下，青石小道通向无尽夜色。沉伏的暗流悄然涌动，无声地提醒着每一个修行路上的少年，这一夜之后，云华宗早已不再是纯粹的庇护所。
而秦砚心头的疑云却愈加沉重。母亲的警告、宗门的风暴、通伴间刚刚萌芽的团结与隐秘。明明身在安稳藏经阁，却仿佛即将迈入风浪之岸。
夜将深，未来的路，已不可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