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与裂痕
晨钟三震，竹影斜落。云华宗外门演武场边沿，青石台上层层雾气在初阳下慢慢消散。秦砚步入广场，触到微微冷意。他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的铜符，目光扫过场中三三两两的修炼小组，终在最西角寻到岑姝的身影。
“砚子！”岑姝的声音和和暖阳一样，驱散清晨的寒气。她一身素净蓝衣，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只是眼下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憔悴。
秦砚微微颔首，脚步顿了一下，低声道：“昨夜可还安好？”
岑姝披了件薄衫，苦笑摇头：“家中来信，算是催促罢了。月考若再无寸进，只怕家里连药钱都要接济不及。”
“有我陪你。”秦砚声音轻缓。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哄笑。
演武场中央，今日的考核小组已排好序列，岳朝阳正与其他几名精英弟子言笑晏晏，神情自信。主考内门师兄高声宣读规矩，点名秦砚、岑姝、岳朝阳与苏简为通组，令周遭投来不少关注与议论。“没想到岑姝居然通这二人一道，看来外门有热闹看了！”有低语夹杂着揶揄。
岳朝阳嘴角微扬，看了眼秦砚，笑意中带了些意味难测的尖锐。他走近时，竟直接拍了拍秦砚肩膀，语气极为轻松：“这次月考，秦师弟可得多担待啊。咱们组，气运真是不错。”
秦砚没有后退，也仅是淡然一笑：“岳师兄名声在外，我只愿问道无愧于心。”
岑姝轻咬下唇，仰头瞪了岳朝阳一眼。苏简则自始至终静立一旁，面无表情，袍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对小组的热络似无意参与。
主考弟子见四人汇齐，取出沉乌玉盘，玉盘盈盈浮光，内嵌四色铜环。他高声宣道：“月考分组，需协作破解‘四象归元阵’，阵内幻境刑考兼修为检测。用时最短者优先得分，切勿心存侥幸。”
说罢，袖袍一拂，玉盘悬空而起。四人各自对应一阵位站定，随着一道符光骤然闪现，他们足下景色大变，转瞬踏入了云雾缭绕的山林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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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在脚边流转，四周古木森森，藤蔓自地面攀援，隐隐有风雷声远远逼近。
“阵内有考，幻象亦真亦假，小心为上。”苏简轻声提醒，眸中映着密林幽影，步履倒极谨慎冷静。
“山川之势，东升西落，按典籍推算，灵阵主干当在东南。”岑姝迅速环顾四周，低声道。
秦砚小心前行，步步踩实，脑中却飞快权衡起先前听来的阵法口诀。忽然，身后响起急促脚步，岳朝阳已抢步走前。他神情专注，十指疾掐法诀，指引光华照亮前路。
“慢！”秦砚低声呵止，“四象归元阵，步错一步，引动反噬。”
岳朝阳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秦师弟倒比我还熟稔？”语气中隐含不屑。
岑姝飞快掂量，压低声音道：“眼下还是协作为重。”
话音刚落，密林中骤然出现一道虚影野兽，獠牙寒光毕现，直扑苏简而来。苏简身形轻若羽燕，身法一展已侧身避开，顺势祭出一枚符箭将虚影驱离。
“专注破阵。”他淡淡道。
秦砚见状，心头一紧。团队间配合明显松散，而岳朝阳的目光，则愈加锐利。数息后，他果断道：“岑姝与我合力破前路禁制，岳师兄护持后阵，苏简专心侦查周遭幻象。”
岳朝阳笑了一声，并未反驳，只隐约将步伐放缓。
密林深处机关暗藏，阵内幻象愈加诡谲。四人协力，数次险险避开灵兽攻袭。至阵眼前，岑姝灵力忽然阻滞，眉尖浮现焦急之色。
秦砚以目示意她停下脚步：“灵脉逆断，是你心念不稳。深吸气，随我心法导引。”
岑姝轻咬下唇，犹豫了一瞬，却还是闭目凝神，按秦砚指点围绕灵台缓缓运转真气。顷刻，灵力微有松动，哪知阵眼光芒骤涨，四周幻象化作一道惊雷抛下！
生死一线，岳朝阳骤然出手，袖中雷符破空，刚猛截断雷光。他嘴角带着极浅的笑，看向秦砚：“亏得有人提醒，倒省了我不少事。”
秦砚冷静点头，心中却警觉更甚。岳朝阳虽出手救人，却未全力护持小组，反倒有借机试探之嫌。幻境消散，四人如脱层皮，彼此间的默契却比幻象还要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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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外缘，月底评议已至。小组成绩入榜，秦砚等人因协作不畅列于中游。外门诸多弟子窃窃私语，言辞中带了些许冷嘲热讽。
岳朝阳整理衣襟，语气淡然：“今日多亏秦师弟提醒，否则怕是要多费些手脚。修行路上，不止看天赋，也要防人心。”
岑姝低头沉默，忽然皱眉：“构阵时我几乎失手，多谢……可我还差得太远。”
苏简轻轻一哂，转身欲走，语气冷漠：“凡事皆有因果，宗门规矩是为筛选强者，不擅协作者终究难站高位。”
秦砚凝望她背影，若有所思。忽有外门弟子当众挑衅，盯着苏简冷笑：“你这亡国余孽，也想与我们比肩？莫不是靠着长得标致得了长老青眼？”
苏简眉目如刃，未答半字。远处却有弟子低声劝解，岑姝欲言又止，秦砚悄然挡在苏简前方：“宗门以规矩立威，并不以身世断人命数。”
对方冷笑，终是怏怏退下。秦砚转身，见苏简目光微动，似有谢意却不动声色。
当夜，月色如织。秦砚坐于竹林小屋內，心头杂思未平。无论是白日小组协作的裂痕，还是宗门内人与人间的明争暗斗，都给他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裂口。他正凝思，敲门声忽至。
门开，天机子身影走入室中。老者眸光如炬，将一卷金线笺轻轻放至案上。“昨日阵考，你表现有余，然内心未定。此为‘兼容并蓄诀’，乃为人处世、修行并进的根本。念之——执一易偏，弃合则散。”
秦砚双手接过，肃然起身。天机子缓缓道：“规矩非枷锁，裂痕非终局。大势合流，终归并济。你且记住：正义之道，既需守心，也需善借势、善用人。”
夜深星垂。秦砚盘膝，静诵心诀，只觉l内微有清流贯通。他闭目片刻，记起今日小组的种种裂痕与交错，也忆及早年家中巨变，负债逐命。正义、现实、权谋……种种念头在他心头盘旋，难解难分。
翌日将至，竹林风过，窗棂斜月如水。秦砚醒坐窗前，指尖缓缓摩挲金线笺。朦胧月色下，他的侧影坚毅而冷静，目光中既有未解的迷惘，也多了一丝不通以往的隐忍和锋芒。裂痕已现，路却仍要走下去——只是不知，下一个选择，将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