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持续响着。王磊重新坐回沙发，却再也看不进报价单上的任何一个数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沙发上张倩随手扔下的通勤包，以及放在茶几一角充电的手机。
那条米白色的裙子，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同事赠送？尺码不合？每一个字眼都透着一股经不起推敲的脆弱。他试图为她想出更合理的解释，也许是哪个关系特别好的闺蜜送的生日礼物提前了？但她的生日在年底，还早得很。而且，以她对那条裙子的慌乱反应来看，绝不仅仅是收到礼物那么简单。
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茶几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微信消息提示音。
手机离他很近，屏幕的亮光在略显昏暗的客厅里很醒目。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过去。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预览。发信人的名字只显示了一个模糊的字，看不真切。但下面的信息内容，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入他的眼帘！
“裙子喜欢吗？下次带你去买更贵的。”
短短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然收缩！
裙子？更贵的？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留下四肢冰凉的麻木。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疑虑而产生了幻觉！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不到十秒钟，浴室门被猛地拉开，张倩头发湿漉漉地裹着浴巾就冲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惊恐的仓惶！她甚至没来得及擦干身体，水滴顺着小腿滴落在木地板上。
她一眼就看到亮着的手机屏幕，以及怔在沙发上的王磊。她像猎豹一样扑过去，一把抢过正在充电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迅速按熄了屏幕，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谁…谁的消息？”王磊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没谁！推销的！烦死了！”张倩语无伦次地快速回答，眼神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她紧紧攥着手机，像是攥着一枚炸弹，脚步不停地快步走向客厅连接的阳台。
王磊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拉开阳台的玻璃门闪身出去，又迅速将门拉上，但没有完全关严，还留着一道细微的缝隙。
秋夜的凉风从那道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寒意。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隔着玻璃，他能看到张倩背对着客厅，微微低着头，一只手紧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环抱着自己，似乎很冷。
断断续续的、压得极低的声音，顺着那丝门缝，模糊地飘了进来。
“……别发消息了！不是说了他在家呢吗！”
“……嗯，知道了…”
“…下次再说吧…”
那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调！柔软，急促，带着一种刻意的压低，却掩不住其中一丝难以言状的……亲昵和小心？这种语气，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张倩那里听到过了，至少，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她对他说话，更多的是不耐烦和敷衍。
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阳台上的张倩似乎松了口气，又对着电话那头飞快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然后才转身拉开阳台门走进来。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一个非常不自然的笑容，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洗完了？”王磊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调问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嗯。”张倩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慌忙解释道，“刚才是快递的电话，问我白天送的那个件收到没有，真是的，这么晚还打过来。”
快递电话？问收到没有？王磊的目光掠过她紧紧攥在手里、屏幕已经再次暗下去的手机。什么样的快递员，会在晚上九点多打电话确认一个白天就已经派送的快递？又是什么样的快递电话，需要她如此惊慌失措地躲到阳台上去接听？而且，那条微信消息的内容——“裙子喜欢吗？”——又怎么可能是快递员发的？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像沉重的冰雹，砸得他心口生疼。他看着妻子那张明显在撒谎的脸，看着她那强装镇定却漏洞百出的表演，一股深切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戳穿她。他只是点了点头，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语气说：“哦，以后这种电话，白天打来再说吧。”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拿起那份建材报价单，目光落在纸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的数字和线条扭曲、模糊，最终凝聚成的，是手机屏幕上那行灼人的字，和她躲在阳台上那压低嗓音的、透着异样温柔的语调。
疑团不再仅仅是疑团，它们变成了汹涌的暗潮，在他心底疯狂地席卷、咆哮。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而刺耳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