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张雅尖锐的声音，像最后一颗钉子，狠狠钉进了林远十年婚姻的棺材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远那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紧绷的肩膀松弛了，通红的眼睛里，那滔天的怒火也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很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弄和悲凉，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提鞋……”林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味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嚣张的赵凯，越过刻薄的张雅，落在了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他的女儿，林晓晓。
此刻，林晓晓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他。有恐惧，有心虚，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
在这个家里，她似乎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
林远收回目光。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个依旧闪烁着光芒的丝绒盒子。这曾是他三个月的血汗，是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所有期盼。
现在，它只是一个笑话。
“啪嗒。”
林远随手将盒子合上，动作干脆利落。然后，他像扔垃圾一样，将盒子扔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那清脆的响声，让张雅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好。”
林远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清晰得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雅和赵凯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林远会哭，会闹，会跪地求饶，甚至会像个疯子一样冲上来拼命。他们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平静。
一种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平静。
张雅壮着胆子，色厉内荏地喊道：“好什么好？林远，我告诉你，离婚可以！但这房子是我婚前付的首付，跟你没关系！家里的存款，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你也别想动！还有晓晓……”
“晓晓也归你。”林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商品。
“你……”张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赵凯嗤笑一声，再次搂住张雅，重新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轻蔑地看着林远，一字一句，极尽羞辱。
“听到了吗，窝囊废？小雅的意思是，让你净身出户！滚出这个家，你身上的一针一线，都别想带走！”
净身出户。
多么恶毒的四个字。
这是要彻底剥夺他十年来的所有努力，把他打回一无所有，让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扫地出门。
林远看着他们那副胜券在握的丑恶嘴脸。
他点了点头。
“可以。”
又是平静的两个字。
这一次，连赵凯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想看到的崩溃和绝望，完全没有出现。眼前的林远，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让他所有的羞辱都打在了空处。
“你……你说真的？”张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开过玩笑？”
林远不再看他们，径直转身，走向了客厅旁边那个只有不到六平米的小书房。那里，曾经是他加班画图的地方，也是他偶尔逃避争吵的避难所。
他没有拿电脑，没有拿那些昂贵的专业书籍。
他只是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对笑容淳朴的中年夫妇。那是他的父母。
他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
然后，他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一件衣服。
仅此而已。
这个他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家，真正属于他的东西，竟然只有这两样。
多么可笑。
他拿着相框，穿着夹克，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他走到玄关，弯腰准备换鞋。那双穿了三年的旧皮鞋，鞋头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爸……”
一声带着哭腔的、微弱的呼喊从墙角传来。
林晓-晓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决绝得近乎冷酷的父亲，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要永远失去什么了。
林远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他的脊梁，挺得更直了。
有些事情，一旦破碎，就再也回不去了。信任，亲情，都是如此。
赵凯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还在用那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这场闹剧。他觉得还不够，他要彻底摧毁这个男人的尊严。
“喂，窝囊废。”他懒洋洋地开口，“走之前，是不是该跟我们小雅道个歉？毕竟，是你没本事，满足不了她，才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这话，连张雅听了都觉得有些过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林远穿好了鞋，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终于转过身，正眼看向赵凯。
他的眼神很奇怪，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他平静地看着赵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有错。”
赵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哦？说说看，你错在哪了？”
林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错在，当初就不该从垃圾堆里，把她捡回来。”
话音落下，满室死寂。
张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林远！你……你混蛋！”
赵凯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林远却不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拉开门，没有丝毫留恋，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外面的楼道，一片漆黑。
就像他过去的人生。
“站住！”赵凯不甘心地在他身后吼道，“林远我告诉你，今天你像条狗一样滚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林远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侧了侧脸，将一句话，像冰锥一样，冷冷地甩进了屋里。
“这个垃圾家庭，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