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脚落地的刹那，谢昭明左腿猛地一蹬，整个人向前扑进殿内，肩背重重撞在石门内侧。
黑影贴着靴底掠过，擦出一道火星，随即消失在黑暗里。
他没回头，左手迅速从腰间抽出油灯，火折子一晃，灯芯燃起豆大光点，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三尺范围。
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青铜轴心，齿轮碎成几瓣，嵌在石缝里。
他蹲下身，用左手拨了拨一块残片，指腹蹭过断口，边缘平整，像是被利器硬生生切断的。
他盯着那截断面，眉头一拧。
“不是风化，是砍的。”他低声说，没抬头，“有人拿刀劈过这机关。”
殿外，沙粒无声聚拢，苏灵犀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百年前，盗墓者闯入断枢殿，毁枢断轴，妄图取走墓心机核。我镇杀三人，最后一人临死前以利刃劈毁中枢锁环。”
谢昭明没应声。
他从怀中摸出炭笔，又铺开一张薄纸，刚要临摹残图，右臂突然一抽，整条胳膊像被火烫过一般猛地一缩，炭笔脱手，划出一道歪斜长线，直接撕破了纸面。
他咬牙，左手肘死死压住右臂，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毒素已经爬过肩胛，皮肤下像是有细铁丝在抽动，每一次呼吸都牵着神经发颤。
他没再伸手去捡炭笔，而是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半粒灰白色药丸，塞进嘴里。
药丸苦涩，咽下去后胃里一阵翻搅。
他知道这解毒丸压不住根本，但能撑两刻钟清醒，够他看清这机关的底细。
“前辈。”他抬头，目光穿过光晕边缘，落在殿外石像上，“你说盗墓者毁了机关，可这残图上的刻痕，方向不对。”
他指着地上那张破纸：“断口是斜切，从左上往右下，力道狠，但角度偏。若真是临死反扑，该是慌乱劈砍，可这痕迹太稳，像是……刻意为之。”
苏灵犀没动。
沙粒在她脚下缓缓流动，像水纹般静止。
“你怀疑我？”她声音冷了些。
“我不是怀疑你。”谢昭明直视她，“我是怀疑这局。一个快死的人，没力气砍出这种角度。而且——”他顿了顿，“他若真想毁机关，该砸核心，而不是只砍锁环。这不像毁，像……拆。”
殿外沙流微颤，像是被风吹动的细雪。
“你什么意思？”苏灵犀问。
“意思很简单。”谢昭明撑着地面站起身，左手扶住油灯，“有人不想这机关修好，但也不想它彻底毁掉。他留了活口，留了线索，甚至……”他抬头看向石像，“留了你。”
苏灵犀沉默。
谢昭明没等她回应，继续道：“你守墓百年，从未让人进过断枢殿。今日却让我进来，条件是修机关换灵犀草。可你真信我能修？还是说，你其实也在等一个人，能看懂这残图背后的东西？”
“你母亲等不了十年。”他声音沉下来，“我也等不了。若修机关要耗三年五载，那我不如现在就走，拼着一条命去撞主墓室的门。”
“修成，草可议；不成，门永闭。”苏灵犀终于开口，沙粒在空中聚成字，浮在半空，像一道判决。
谢昭明冷笑：“你这话，跟锁门的机关没两样。只许进，不许问，只许做，不许查。可我不是来应试的，我是来救人的。”
“那你就不该来。”苏灵犀声音冷硬，“守墓之责，不容讨价还价。”
“可你也不是石头。”谢昭明突然抬头，目光锐利，你说话，会停顿，会犹豫。”
“你让我进来，却不敢让我碰残件。你嘴上说修机关是为了补墓之缺，可你真在乎墓基稳固，百年前就该重铸锁环，而不是任它烂在这儿。”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你等的不是修机关的人，是能打破僵局的人。对吧？”
沙流骤然凝滞。
苏灵犀石像的指尖微微一动，像是要抬手，却又停住。
“你懂什么。”她声音低了一度，“百年来，多少人打着‘救人’旗号进来，最后带走的，是墓中的骨、墓中的血、墓中的命。你母亲病重，我信。可你若修机关只为取草，那这墓，迟早毁在你手里。”
“那你要怎样？”谢昭明反问，“要我发誓？要我立契？还是要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我要你明白。”苏灵犀声音沉下，“灵犀草不是药，是墓的命脉。它生百年，采则气散，墓崩人亡。我守此地，不是为藏宝，是为镇魂。你若只当它是救命草，那我们没得谈。”
谢昭明盯着她，许久没说话。
油灯的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一层铁青。
右臂的麻痹感越来越重，连左手也开始发沉。
他知道，再拖下去，别说修机关，他连站都站不稳。
“好。”他终于开口，“我不只要草，我也要这墓安稳。可你得给我一条路——不是你定的规则，是能走通的路。”
苏灵犀没应。
沙流缓缓退开三尺，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界限。
“你可以查。”她说，“只许看，不许动。若你越界，门即闭，你毒无解。”
谢昭明没动。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工具包，又看了看地上的残件。
他知道，这三尺距离，就是生与死的分界。
动，可能触发未知机关；不动，连线索都摸不到。
他缓缓弯腰，放下工具包，左手举起，掌心朝外。
“我以左手上前。”他说，“不动残件，只看结构。”
沙流没再拦。
他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光与暗的交界上。
油灯的光晕扫过地面，照见一块半埋入石缝的青铜片，边缘刻着细密纹路，像是某种符号。
他蹲下身，左手缓缓探出，指尖即将触到那块残片。
苏灵犀石眼微眯，沙粒在她脚边无声聚拢。
谢昭明的指尖离青铜片只剩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