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一屁股坐在地上,鼻子一红,想哭却又看了一眼沈扶音,不敢哭。
沈扶音眸光瞟向窗外,柳娘神色黯然,步履匆匆地回了水云间。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冷涩在嘴里蔓延,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琥珀将迎春扶起来,替她擦着小脸。
柳娘既不想连累自己,还给了迎春一条出路,倘若柳娘是低贱的人。
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又凭何被高高捧起呢?
迎春身上带着卖身契,沈扶音看过了,她还是良籍,这也多亏了柳娘。
“柳娘说,上次给您的名录漏了一个人,是后来加进去的。”
马车中,迎春怯怯地开口,从腰间拿出一张纸条。
沈扶音接过这条,打开时里面赫然写着林云庭三个字!
林云庭?
林清婉不是还没有凑够束脩吗?林川在马肆亲口所说,绝不会有错!为何林云庭已经在这名录之中?
“柳娘还说,张府在筹办赏菊宴,在这个月初十,已经给各府下了帖子。”
前世沈扶音给张琳做过马凳,知晓所谓赏菊宴,不过是张琳办宴的噱头,实则是为了给自己挑选郎婿。
张琳今年二十,却还待字闺中,她先前有过两任未婚郎婿,都死得不明不白,怎么转眼又要选婿了?
回了将军府,沈扶音让琥珀先带迎春去换身衣裳,她要去一趟望月楼将名录要回来,让白露跟着。
眼下看来白露是个可用之人,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白露做事周全,来时备了些糕点,溶月见了不好直接送客,便象征性地进去问了一声裴玄珩。
裴玄珩揉了揉眉心,沈扶音只怕还惦记着那名册,倘若不还给她,她只怕要天天上门来问。
“让她进来吧。”
溶月只放了沈扶音只身进入,屋中铜炉幽香阵阵,光线却有些压抑,将白露准备的糕点随意往桌上一搁。
开门见山道:“裴司业,张夫子所收学生名录,可否归还于我?”
“什么名录?”裴玄珩垂眼,手中不知批阅着什么。
“先前在…在水云间,您从我这拿去的名录。”
闻言,裴玄珩终于抬起黑眸:“四姑娘可知你在说什么?若是被传扬出去——”
沈扶音不等他说下去:“裴司业定不会与长舌妇一般乱嚼舌根。学生相信裴司业。”
“裴司业若也需要这份名录,学生可以替您抄录一份。”
只要自己手中有一份便是。
若她无法阻止林云庭拜师,那便将张夫子与学生的勾当都捅出去,才能彻底断了林云庭的路!
这倒是将裴玄珩接下来的话,堵了个彻底。
他自小就能过目不忘,且若是当真需要,这些时日早就抄了,还需要等到沈扶音来?
“名录可以还给你。”
“但四姑娘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听到这话,沈扶音手心泛起一丝汗意,想起来鹿鸣宴时,裴玄珩没问完的话,她不免紧张起来。
涉及到前世的事情,她必须谨慎回话。
裴玄珩起身,挺拔的身姿竟和酷似傅时序的相貌,极具压迫感,叫她不住地移开了眼。
“你是怎么认识傅时序的?”
嫌少有裴玄珩想不明白的事情,沈扶音身上的谜团就是其一。
沈扶音和傅时序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傅时序一直在外征战,京城见过他的没几个,沈扶音一个刚回来的,怎么认识?
除非——沈扶音在撒谎!
密探来报,金国送了一批善于伪装的细作入京,沈扶音虽有沈家托底,可到底半路回家。
不可尽信。
且她认识不该认识的人,又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裴玄珩不得不多想。
沈扶音敛眼,遮住微动的眸光:“三年前傅将军胜仗归京途中,下榻广都郡时,学生恰好见过一次。”
裴玄珩若有所思,傅时序当年下榻过广都郡?
“那鹿鸣宴上后半阙诗,你又是从哪里抄来的?”
沈扶音不答:“裴司业,这是第二个问题。”
裴玄珩:
他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将写着名录的绢布置于桌案上,沈扶音伸手去拿时。
裴玄珩忽然又将手放了上去,“张補此人在朝中根系发达,你若莽撞行事,不过是蜉蝣撼树。”
张補以收学生为名,实行买卖官职一事已经久已,他的势力早已渗透朝廷各司,岂是沈扶音能够轻易扳倒的?
沈扶音抬眸与其对视一眼,正欲说话,溶月敲门:“公子,沈二公子来见您。”
沈迟?
现在出去,只怕解释不清楚,趁裴玄珩注意转移时,沈扶音一把扯过绢布,打量着这个屋子,能否从窗户翻出。
裴玄珩以目光示意她,到屏风后去暂避一二。
“进来。”
听到裴玄珩声音,沈迟才推门而入,“裴司业。”
“嗯,你大哥近来可好?”
沈迟颔首:“大哥一切都好,还托我给裴司业带了潼门佳酿回来。”
将手中的酒罐放到一旁的桌案上,与食盒并排。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这次回京主要是为了万寿节,去留还要听圣上的意思。”
圣上恩赐沈家人可以回京过年,只怕过了万寿节,要等过了年,开春再回潼门关了。
沈迟将一支细竹筒拿出,交给溶月。
“金国朝廷更替,正是兵荒马乱之时,先前潜入京中的细作,说是藏在水云间,裴司业查出来了吗?”
裴玄珩眸光微沉,瞥了那屏风一眼。
随后道:“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