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
脑子寄存处
2024年夏末的傍晚,天刚擦黑,梧桐树叶被晚风悠悠地吹着,打着旋儿,秦小远迎来了大学的假期。
他走的是小区后门的小路,最近这段路在施工,围了半人高的蓝色铁皮,铁皮上破了个洞,平时抄近路习惯了从这儿钻。刚要弯腰,就听见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银灰色货车歪歪扭扭冲过来,方向盘像是失灵了,直往铁皮这边撞。
“小心!”路边卖西瓜的大爷喊得嗓子都劈了。
秦小远脑子一懵,本能地往后躲,脚却踩空了——施工队挖的深坑就在铁皮后面,没来得及装警示灯,他整个人像块石头似的往下坠,耳边是风的呼啸,手里的数学卷子飘得老远,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货车撞在铁皮上溅起的火星子。
疼。
浑身像是被拆了重装,尤其是后脑勺,胀得发晕。秦小远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鼻尖萦绕着一股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跟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半点不沾边。
“水……”他喉咙干得冒烟,哑着嗓子哼了一声。
没人应。倒是有风吹过的“呜呜”声,像是从破洞里钻进来的。他好不容易掀开一条眼缝,入眼的不是白色的天花板,而是黑乎乎的房梁,梁上挂着几缕蛛网,风一吹,蛛网晃悠悠的,差点飘到他脸上。
这是哪儿?绑架?还是……
没等他想明白,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扎进太阳穴,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进来——
“建军,快躲!乱兵来了!”
“爹的铺子……烧没了……”
“娃,拿着这半块饼,去四九城找你表叔,活着……”
“娘头好晕……建军,娘走不动了……”
画面最后,是两个瘦得脱形的男女倒在路边的草垛里,脸被风吹得发紫,再也没醒过来。而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穿着打补丁的单衣,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饼,一步一挪地往北走,饿了就啃树皮,渴了就喝路边坑洼里的雨水,走了十几天,最后在一条土路上,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秦小远猛地坐起来,后脑勺的疼更厉害了,他摸了摸自已的脸,瘦得颧骨突出,手也小了一圈,皮肤糙得像砂纸——这不是他的手!
他穿越了?穿成了这个叫“秦建军”的10岁小孩?还是在1945年?
他记得历史课上学过,1945年日本刚投降,可到处还是乱的,兵荒马乱的年月,没爹没娘的孤儿,怎么活?
秦小远,不,现在该叫秦建军了,他裹紧了身上的单衣——这衣服薄得像层纸,补丁摞着补丁,胳膊肘那儿还破了个洞,冷风直往里面灌。他环顾四周,这是个破庙,屋顶漏着好几个洞,阳光从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斑。墙角堆着碎砖,地上铺着几层干草,他刚才就是躺在干草上的。
“系统?”他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声,跟小说里看的一样,“金手指?有没有人啊?”
喊了半天,只有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呜”声,连个回音都没有。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自已的脸:“秦小远啊秦小远,别让梦了,哪有那么多好事?先活下去再说。”
他接收的原身记忆里,这具身l的爹娘原本是镇上开杂货铺的,不算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可上个月日军撤退,一群乱兵闯进来,铺子被烧了,值钱的东西被抢了个空,爹娘带着原身逃难,半路染上了风寒。那时侯缺医少药,连碗热姜汤都喝不上,娘先没了,爹撑了几天也走了。
原身揣着爹娘临终前的话,要去四九城找远房表叔,可四九城远在几百里外,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走到?走了十几天,饼早就发霉了,他只能啃树皮、挖草根,最后实在撑不住,倒在了离秦家村二里地的路上。
“幸好……没直接饿死。”秦建军摸了摸肚子,饿得咕咕叫,胃里像有只手在抓。他记得原身的记忆里,好像是有人把他救了?是谁来着?
正想着,破庙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腰里系着麻绳的老头走了进来。老头约莫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脸上刻记了皱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装着小半碗黄澄澄的东西,像是玉米面粥。
“醒了?”老头把碗递过来,声音沙哑,“快趁热喝了,垫垫肚子。”
秦建军抬头看着老头,原身的记忆里蹦出个名字——秦老根,秦家村的里长。是他赶集回来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原身,用板车把人拉回了村。
“村长爷爷……”秦建军接过碗,手指碰到碗壁,还是热的。他眼眶有点热,在现代,他爸妈总是把热饭热菜端到他面前,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年代,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愿意给他一口热粥。
“慢点喝,别呛着。”秦老根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命苦啊。爹娘没了,还敢一个人往四九城走,那地方现在也乱得很,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表叔。”
秦建军喝得急,呛了一下,咳嗽着点头:“我知道……可我爹娘让我去……”
“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娃。”秦老根摸了摸他的头,手上全是老茧,“咱秦家村穷,可村里人都心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儿住着。这破庙虽然漏风,好歹能遮遮雨。我每天给你送点粗粮,你要是有力气,也能去山上找点野菜,总能活下去。”
秦建军心里一暖,连忙点头:“谢谢村长爷爷!我不嫌弃!我有力气,我能找野菜,我还能帮您干活!”
“不用你干活,你还小。”秦老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得去地里看看,你喝完碗放这儿,我明天再来。”
看着秦老根走出去的背影,秦建军捧着空碗,心里踏实了不少。虽然没系统没金手指,可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有人愿意帮他。
他把碗放在墙角,走到破庙门口,往外看了看。破庙在村东头,周围是一片空地,远处能看到一排排土房,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孩在空地上跑,手里拿着树枝当枪,嘴里喊着“冲啊”。不远处的地里,有村民在弯腰干活,动作慢悠悠的,像是没力气。
这就是1945年的秦家村,穷,却透着一股活气。
秦建军摸了摸肚子,粥喝下去,还是饿。他想起原身的记忆里,村后有座山,山上有野菜。他在现代生物课上学过,马齿苋、荠菜都是能吃的,而且容易认。
“先找野菜去。”他打定主意,关好破庙的门——其实就是块破木板,勉强能挡住点风。他顺着小路往村后走,路上遇到几个村民,都好奇地看着他。
“这就是老根救回来的那个娃?”
“看着怪可怜的,脸蜡黄蜡黄的。”
“听说爹娘都没了,要去四九城,没走成。”
秦建军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他知道,在村里,他是个外人,得慢慢让大家接受他。
走到村后,果然有座小山,不高,山坡上长记了草。他蹲下来,仔细找着。春天的野菜多,现在是秋天,野菜少了些,但仔细找,还是能看到零星的马齿苋——叶子肥厚,茎是红色的,很好认。
他一边找,一边记着位置,想着明天还能来。刚挖了一小把,手指就被草叶上的刺扎了一下,流出一点血。他没在意,用嘴吸了吸,继续挖。
挖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凑够了一小把野菜。他捧着野菜,心里有点高兴——至少今晚不用饿肚子了。他顺着原路回去,路过村边的小河时,停了下来。河水不深,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偶尔有小鱼游过。
“要是能捞点鱼就好了。”他嘀咕了一句,在现代,他跟着爷爷钓过鱼,知道鱼喜欢躲在水草多的地方。可现在没鱼竿,也没鱼钩,怎么捞?
他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个主意——编个鱼笼。用树枝和藤蔓编个笼子,放在水里,鱼游进去就出不来了。他小时侯在乡下外婆家,见过外婆编过类似的东西。
说干就干,他在河边找了些细树枝,又扯了些柔韧性好的藤蔓。树枝有点硬,他用石头砸了砸,让树枝变软些。编的时侯手笨,好几次藤蔓都松了,手指也被树枝划破了,可他没放弃,慢慢琢磨着,编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编出个歪歪扭扭的鱼笼。
他把鱼笼放进水草多的地方,用石头压住,免得被水冲走。“明天早上来看看,希望能有收获。”他对着鱼笼说了一句,捧着野菜回了破庙。
回到破庙,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把野菜洗干净——破庙门口有个小水坑,是下雨积的水。他又找了几块石头,在破庙里垒了个简易的灶台,捡了些干树枝,用石头敲出火星,好不容易生起了火。
他把野菜放进刚才秦老根送粥的粗瓷碗里,加了点水坑里的水,放在灶台上煮。火苗舔着碗底,很快,碗里的水就冒起了泡,野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虽然没油没盐,可秦建军还是吃得很香。他一边吃,一边想着:明天要是鱼笼里有鱼,就给村长爷爷送过去。村长爷爷给了他粥,他得报答。
吃完野菜,天已经黑透了。他把碗洗干净,放在墙角,又捡了些干树枝堆在灶台边,免得晚上冷。他躺在干草上,裹紧了单衣,看着屋顶的破洞,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爸妈,我现在叫秦建军了,我在1945年,我会活下去的。”他在心里默念着,“等我站稳了脚跟,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破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这是秦建军在1945年的第一个夜晚,虽然穷,虽然饿,可他心里有了盼头——明天,说不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