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清惨白绝望的脸，和她那句如同遗言般的话，在沈泽楷的脑海里反复回旋。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江边坐了很久。
夜风带着水汽吹拂在脸上，这份冰冷让他清醒过来。
他回想着与陆婉如相处的点滴。
那些心动他无法否认，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傅婉清呢？
从她第一次赶到深城之后，一直以来的卑微守候，那天他不是没有看见。
她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什么时候那样狼狈过。
换做之前，这种峰会她如果出席一定是被所有人簇拥着，作为焦点出现。
可是在那天，她是躲在廊柱后面，穿得并不得体，像个保安。
这些画面让沈泽楷觉得心酸。
她这次醉酒崩溃的狼狈，和病床上撕心裂肺的那句忏悔
这一幕幕如同惊涛骇浪，将他心中那座由怨恨筑起的堤坝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们认识了二十八年，他也爱了她十八年。
要怎么忘记呢？
他以为自己可以的，所以他逃到了深城。
又或许，从他决定远离她的时候，就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忘记。
因为待在京城处处都是他们的回忆，所以才想着离开。
可是离开也是没有用的。
那些被背叛和伤害掩埋的爱意，如同沉船宝藏，在风暴过后，露出了它沉重的一角。
他和秦疏辞聊过。
那天秦疏辞是这样说的：“你对傅婉清的‘爱’，掺杂了二十八年的习惯，别因为过去的阴影，错过真正值得的人。”
【值得的人】。
沈泽楷知道，秦疏辞说的是陆婉如。
可他还是犹豫。
他看着江对岸璀璨的万家灯火，心中那个模糊的答案，终于变得无比清晰。
陆婉如很好，她代表着他向往的新生。
可傅婉清，她是他生命里无法剥离的底色。
他恨她入骨，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
那份掺杂了太多东西的情感太过于沉重，他终究还是无法割舍。
他放不下。
无论是对她的恨，还是那残余的爱。
第二天下午，沈泽楷约了陆婉如在咖啡厅见面。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阳光和煦。
陆婉如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多了点坦然。
沈泽楷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声音平静：“陆婉如，谢谢你。”
“谢谢”
这两个字一出现，陆婉如就已经有了预感。
她们没可能了。
“谢谢你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和珍惜，谢谢你让我知道，离开过去，我依然值得被好好对待。”
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仿佛在汲取勇气：“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很轻松。我确实为你心动过。”
陆婉如静静地听着，眼神温柔依旧，没有打断。
沈泽楷抬起眼，直视着她：“但是，对不起。我骗不了自己，也不能骗你。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傅婉清。”
他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
“那些过去的爱恨怨憎，太深了，像藤蔓一样缠在我身上，我拔不掉。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对不起，陆婉如，是我辜负了你的深情。”
陆婉如沉默了片刻。
她脸上没有沈泽楷预想中的愤怒或失望。
她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再放下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从容。
她看着他，声音低沉而真诚：“泽楷，不用道歉。感情从来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我很高兴，在你需要的时候，我的出现能让你感受到一些温暖和力量。你值得被真心对待，无论这份真心来自谁。”
她的目光坦荡而包容：“傅婉清，她伤害过你，但你能看清自己的心。无论你最终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你，也祝福你。”
她站起身，向沈泽楷伸出手，姿态一如既往的绅士：“沈先生，祝你得偿所愿，余生顺遂。”
沈泽楷看到她伸出的手，还有毫无芥蒂的祝福，眼眶瞬间红了。
他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谢谢你，陆婉如。真的谢谢你。”
陆婉如微微一笑，她没有再多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转身离开。
步伐沉稳，消失在人流之中。